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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茧散去,犹如晨雾被第一缕曦光温柔地拂开。

春风过处,荒原上新生的白色野花轻轻摇曳,仿佛在迎接它们初见的神明。

在那片花海的中央,一道身影由虚化实,暮千城静静地站着,一袭白衣胜雪,不染尘埃。

她抬起眼,望向不远处那个身形微颤的男人,那双眸子清澈得像初生的琉璃,却也空洞得令人心碎。

她朱唇轻启,声音带着一丝刚苏醒的茫然:“你是谁?”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重如万钧山峦,狠狠砸在何初帆的心上。

他喉头猛地一哽,蓄积了千百世的酸楚与狂喜在瞬间冲垮了所有防备,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可他却笑了,嘴角咧开,笑得像个终于等到糖吃的少年,纯粹而灿烂。

“我是何初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碾磨出来的,“我走遍万界,只为告诉你——春天来了。”

他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

他怕,怕这只是他力竭之后最美的一场幻梦,怕他一动,眼前这比万千星辰还要珍贵的身影,便会如朝露般蒸发,如青烟般散去。

停在他指尖的焚心蝶翅膀轻颤,那细微的振动仿佛也在小心翼翼地确认,眼前这片刻的安宁,究竟是真实,还是又一场镜花水月。

暮千城对他剧烈的情绪并无波澜,只是顺着他的话,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指尖莹白,她试着微微蜷动,像是在抓握什么,又像是在回忆某种触感,但脑海中只有一片澄净的空白。

她再次抬头,目光越过他,望向这片生机盎然的荒原,轻声重复道:“春天……是什么?”

何初帆猛地一怔,心中的刺痛被一股更深的温柔覆盖。

是了,她不记得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缓缓蹲下身,用那双曾执剑斩破虚空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抔带着湿气的泥土,将它递到她面前,仿佛在呈上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春天,是你看,这泥土里不屈钻出的嫩芽;是冰封冻土之下,重新开始流淌的河水;是……”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是你曾在我耳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我说‘请好好活着’的那一刻。”

他的话语,她听不懂。

但那捧泥土中蕴含的生命气息,却让她感到莫名的亲切。

她凝望着那深色的土壤,无意识地伸出指尖,就在触碰的前一刹那,一缕微弱却纯粹的玄灵之光自她指尖悄然泛起。

那是根植于她灵魂本源的力量,是玄灵之心最本能的共鸣。

遥远的时空夹缝中,因果镜童小小的身影浮在残破的镜片前,低声自语:“原来如此。她的识海并非彻底湮灭,而是以整个新世界的‘共同记忆’为根基重塑。万物生长的渴望,便是她的渴望;天地复苏的意志,便是她的意志。故而,她知晓本能,却遗忘了过往。”

何初帆看到了那缕光,眼中的笑意愈发温柔。

他知道,她还在,那个独一无二的她,只是藏在了这具崭新的躯壳深处。

他站起身,大着胆子,轻轻牵起她的手。

她的手微凉,却并未抗拒。

他就这样牵着她,像是在引领一个初生的孩子,一步步走向这片由他亲手缔造的远方。

途中,他们路过一片新开垦的田地。

一个皮肤黝黑的农夫正弯着腰,吃力地将一株株秧苗插入水田中。

暮千城忽然停下脚步,静静地望着那个在夕阳下显得格外佝偻的背影,许久,她轻声呢喃:“我好像……也被人这样守候过。”

一句话,让何初帆的心头狠狠一震。

他瞬间想起了那个雨夜,在他为幻境中的复读而痛苦不堪时,父亲沉默地站在窗外,任凭冰冷的雨水浇透衣衫,却固执地站了一整夜。

那无言的守候,是他曾经叛逆时无法理解的深沉父爱。

他没想到,这股情感的烙印,竟也成了这个世界记忆的一部分,被她所感知。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一直安静的焚心蝶仿佛读懂了什么,绕着她的指尖飞舞一圈,洒下一缕几乎看不见的赤色光华。

田垄间,那农夫猛地直起腰,惊奇地发现肩头那如山般的疲惫,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大半。

夜幕降临,繁星如碎钻般洒满天穹。

两人在一条清澈的溪边歇息,潺潺的流水声是天地间唯一的声响。

暮千城仰望着浩瀚星空,眼中的迷茫似乎被星光冲淡了些许,她忽然转过头,问了一个让何初帆心脏骤停的问题:“我死过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何初帆沉默了良久,久到以为她不会再等一个答案。

最终,他还是沉重地点了点头,声音艰涩:“你死了……为了让我,也为了让很多人活下去。”

她的神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侧过头,更认真地看着他:“那你恨吗?恨这个让你失去我的世界?”

“我不恨。”何初帆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溪水中那片倒映的璀璨星河上,眼神悠远而通透,“我只恨我自己……曾经我以为,爱就是不顾一切地把你从命运手里抢回来,哪怕与世界为敌。”他自嘲地笑了笑,“直到我走过无数破碎的世界,看过无数悲欢离合,我才终于懂得,真正的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是让你以另一种更自由、更广阔的方式,重新活在这片你曾深爱过的天地之间。”

他的话音刚落,暮千城忽然抬起了手。

一缕柔和的白光在她指尖凝聚,纯净无瑕。

她将这缕光,轻轻地点在了何初帆的心口位置。

他浑身一僵,只觉得一股温暖却又带着无尽悲悯的力量,瞬间包裹了他的心脏。

“那……”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解,“我能感觉到,这里很痛。”她仰头看着他,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他的错愕,“如果这就是春天,那它不该只有花开,也该有眼泪。”

说完这句话,她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长长的睫毛垂下,竟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靠着他的肩膀陷入了沉眠。

何初帆猛然抬头,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她能感知到他的痛!

她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最隐秘的角落。

因果镜童望着镜中因这次触碰而新生的、错综复杂的因果线,喃喃道:“她不是‘复活’,她是‘归来’——以世界万物对她的思念为骨,以他对她不悔的爱为魂。可是……当她真正找回自己,当她彻底醒来的时候,她还会爱上这个为了她而重塑了一切的他吗?”

而在那片无人能及的虚空至高处,那个无法被任何生灵直视的宏大身影,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低语:“情启新世,最难的不是让她回来,而是——让她自愿留下。”

何初帆没有听到这些,他只是静静地抱着陷入沉睡的她,彻夜未眠。

这个世界是新的,夜是安宁的,而未来,是一条藏在浓雾中的小径。

当东方天际破开黑暗,洒落第一缕晨光时,苏醒的,并不仅仅是这片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