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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雒阳城的朱雀大街上,残阳的余晖将青石板路染成暖黄。

行人车马渐稀,唯有尽头的大将军府前灯火通明。

府门两侧的铜狮昂首伫立,兽口衔环,在灯笼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门前值守的卫士身着皂衣,腰佩环首刀,肃立如松。

得知何方傍晚抵达雒阳,大将军何进竟亲自带领大将军府所有属官于府前等待。

“嗵嗵嗵!”

一阵马蹄声音乐响起。

府前早已列队的属官们骚动起来,有人抬手指向远方:“来了!”

众人齐刷刷望去,只见一队玄甲身影策马疾驰而来。

为首的大将军何进身着朱红朝服,衣绣日月星辰章纹,腰佩绶囊。

像他这种身份、年龄和地位,就不需要何方这般,烧包的把银印青绶和金印紫绶都挂上腰上。

望见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何进浑浊的眼中骤然亮起,拉着身旁长史王谦的手臂朗声道:“快看,吾家麒麟子来矣!”

“令郎平定冀州、威震北疆,实乃大汉栋梁!”

长史王谦率先附和,这没什么好说的,虽然人家是外戚,但功劳也是实打实的。

司马许凉、从事中郎郑达紧随其后,“十七岁封冠军乡侯、任右中郎将,秩比两千石,前汉霍去病也不过如此!”

主簿陈琳文思敏捷:“斩乌桓首领、解万民倒悬,这般功绩,足慰天下!”

也是时间不够,不然要写一篇赋。

后侧的从事们交头接耳,神色都是热烈,但是心中如何想,自然难说。

冠军侯,在后汉,那可是封过窦宪的。

当然,为了避嫌,也因为何方的是乡侯,而窦宪的是县侯。

所以何方的封地,实际上在河内郡的河阳县,其中一个乡被改名为冠军乡......

不过表面上,自然是一片热烈。

王匡抚着短须连连点头,眼中满是赞叹。

素来清高的孔融也收起桀骜,微微颔首,只是看着陈琳,或许他也想写篇文章。

王朗、刘表低声议论,语气里既有钦佩,又藏着几分复杂,这般年纪便触及许多人毕生难及的高度,实在扎眼。

尤其刘表,虽然满腹才华,一腔志向,可惜碰到两次党锢之祸。

如今四十多的年纪,也只能在大将军府中任掾属,不过比四百石的官员。

其他如韩卓、宣度、綦毋萌、樊敏、逄纪、甄俨、张璋等人,也都赞叹不已。

人群中,因为身材高大而站在一起吴匡扯了扯蒯越的衣袖,更是感慨不已:“今岁四月接小主母时,何方还只是营门站岗啃麸饼的小卒,浑身青涩。

未满一年,竟已身居高位,这际遇真是闻所未闻!”

他自己熬了小半辈子,投靠何进后勤勉办事,如今也只是千石督将。

虽然作为大将军的心腹,后面肯定还有前程,但两千石于他是天花板。

于何方此刻,却似起点。

蒯越目光淡然,缓缓道:“吴兄当时便说他气度不凡,无半分下仆畏缩之态。

如今看来,哪里是寒门落难,分明是大将军门下潜龙。”

“哈哈哈!”

吴匡压低声音,“京中风传他是大将军私生子,若当真如此,我便不嫉恨了。

如此栽培也是应当。”

蒯越勾唇轻笑,眼中带着玩味:“谁能说准?大将军对他的看重,远超寻常族子。”

说到这里,忽然轻声道:“此战若是何方,其实文有范曾,武有麴义。

对了,吴将军,你也曾教导和提拔过何方。

如今范先生已升任左冯翎。

看来你高升也在即啊!”

“咳咳!”

吴匡咳嗽了一声,不再作答。

因为众人议论间,玄甲骑士已近府前。

看到居中的大将军何进时,何方纵然知道对方在做姿态,心中也难以抑制的升起一阵感动。

职场上,很多领导那是连姿态都懒得做的。

至于说做姿态......

距离何进还有五十步的样子,何方急忙滚鞍下马。

一路急跑到大步迎上来的何进跟前,因甲胄不便的单膝跪倒,借着胸腔之中那股子酸楚,眼泪夺眶而出,口中道:“儿幸不辱阿翁使命!”

“我儿啊!”

何进本就要做秀,被何方这一带,虎目之中,也是泪光晶莹。

本就大步向前,又快了三分,急忙抓着何方的胳膊,颤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看到这一幕,属官之中的不少人,或是感情丰富的,或是故作姿态的,居然有半数也擦拭起眼泪。

只有何咸一个人脸黑的铁锅一般。

“大将军,令郎一路风尘,当先入府中,叙旧也不迟啊。”

长史王谦提醒道。

“哈哈哈哈,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何进拉着何方起身,大笑道。

一时众人入府,何方的随行人员,自然有人接待安排。

与此同时,众人不禁开始认真的打量起何方。

入目的首先是腰间金印紫绶(冠军侯)与银印青绶(右中郎将)相映。

接着才是面容,古铜色的皮肤,衬得筋骨分明、悍勇挺拔。

经战火淬炼后更是褪尽青涩,眉宇间藏着锋棱,眼神锐利如鹰。

可贵的是,顾盼之间,还带着文气飕飕,似有儒雅隐于其中。

这两种不太相同的气质,竟完美的融于一体。

虽说不如何咸五官俊美,皮肤白皙,但看着竟更有冲击力。

大将军府的宴会厅内,烛火通明,案几依次排开,青铜酒爵、漆木食器摆放整齐。

后厨传来阵阵菜肴香气,侍者们屏息静立,只待主君示意便上前布菜。

何进拉着何方的手,径直走向上首主位,不由分说便让他与自己同坐一席。

这等殊荣,即便是何进的亲儿子何咸,也未曾得。

席间属官们见状,心中愈发笃定何方在大将军心中的分量。

“此番冀州之战,你以少胜多,大破乌桓主力,那苏仆延纵横北疆多年。

即便连号称‘白马长史’的公孙瓒,都不能敌,你是如何将他斩于阵前的?”

何进望着何方,满是好奇与赞许。

席间众人也纷纷侧目。

陈琳甚至变魔法一般拿出纸笔,竖起了耳朵——这等以弱胜强的战事,正要记录在案。

何方心知何进一方面是好奇,另外一方也是给他造势。

于是拱手仔细回道:“我到平原国时,与青州从事沟通,欲合兵一处。

谁知道那王政与苏仆延早有谋划,使精兵一万于当道阻拦。

我只能攻其不备,孤注一掷去进攻叛军大营,幸国家护佑,方能攻破敌营。

待破营之后,贼兵精锐虽至,但阵形已乱,我挟大胜之势逆战破之。

原本已是大捷,却忽闻苏仆延万骑大败青州兵,并回途反攻。

一时三军惊悚,无奈之下,我想起乌桓人贪婪习性,便把贼兵劫掠之财货运出。

待乌桓兵至,趁机遍洒于地。

再趁乌桓万骑下马争抢时,骤然反攻。

故而一日三胜,实是国家和大将军在冥冥之中护佑啊!”

众人听得频频点头,王匡忍不住抚掌赞道:“君侯用兵,临机用变,实乃大将之才!”

陈琳更是奋笔疾书,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口中喃喃道:“此战可载史册,当为后世兵家典范!”

何进听得眉开眼笑,连连颔首:“好!好!临机决断,沉着冷静,不愧是我何氏麒麟子!”

说罢举起酒爵,“来,诸公,与我敬中郎将一爵,贺此不世之功,幸酒!!”

“不敢,不敢,此乃大将军府之幸事,幸酒!”

何方连忙起身。

其他人也纷纷举起酒爵。

苍头们见状,正要吩咐布菜,忽然听到府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随即,一名身着小黄门官服的宦官快步闯入,对着何进躬身行礼:“大将军,陛下有旨,宣你与右中郎将何方即刻入宫!”

“哦?”

何进眉头微蹙,脸上的笑意淡去几分。

此时天色已晚,我宴席都开了,宫中却突然传召......

不过没办法,谁让人是皇帝呢。

别说现在正准备喝酒,就是躺在床上准备敦伦,那也得起身不是。

何进仰头一饮而尽。

众人也一饮而尽。

随即,何进对身旁的长史王谦与儿子何咸吩咐道:“长史、阿咸,今日宴席便由你二人主持,好生款待诸君,我与方儿入宫面圣。”

“唯!”

王谦与何咸连忙躬身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