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墓死死抓住墓碑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
她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瞳孔微微收缩:“哥!它……靠近了!在那边!”她指向酒馆外侧的某个方向。
几乎同时,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镇子另一头远远传来,划破了死寂的夜空,随即又戛然而止。
酒馆内瞬间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恐慌。
“关门!快关门钉死它!”有人歇斯底里地尖叫。
“快——!!”
酒馆老板和几个反应快的酒客连滚爬爬地冲向大门,手忙脚乱地将厚重的门板合上,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粗木桩。
“咚!咚!咚!”地疯狂钉死!
仿佛这样就能阻挡外面的恐怖。
“哐啷!!!”
一声巨响,酒馆侧面一扇用木条勉强钉住的窗户猛地炸开!
木屑纷飞中,一个扭曲的身影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撞破窗棂,翻滚着落入酒馆中央!
“吼——!!”诡异的、反人类的咆哮声。
是那个“东西”!
酒馆内昏暗摇摆的油灯光,所有人浑身颤栗,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也看清了它的模样。
它大致保持着扭曲的人形,但四肢关节反曲,皮肤是死尸般的青灰色,布满了暗红色蛛网状凸起的血管。
头颅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歪斜着,脸上没有鼻子,只有一双完全漆黑、没有任何反光的眼睛,和一张撕裂到耳根、布满层层叠叠利齿的巨口。
粘稠的、带着血丝的涎水不断从嘴角滴落。
最令人心惊胆寒的是,它的双爪异常巨大、指甲尖锐如镰刀,上面还残留着些许破碎的、暗红色的内脏组织,正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和腐臭!
“怪……怪物啊!!”
“救命!”
酒馆内顿时乱作一团,人们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四处躲藏,拼命往桌子底下、柜台后面挤,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地缝里。
那傀儡落地后,发出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混合着嘶吼和咀嚼骨肉般的“咔嚓”声,漆黑的眼睛扫视着混乱的人群,似乎在挑选下一个猎物。
“坟墓,躲到角落去,保护好自己!”墓碑迅速将坟墓推向一个由厚重木桌和墙壁形成的三角区域,如同磐石般挡在了她前面。
他眼神犀利地锁定在那傀儡身上,快速评估着它的行动模式和可能的弱点。
就在这时,那个之前试图与他们合作、挎着弯刀的男人,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躲藏。
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或者是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猛地抽出了腰间的弯刀。
“妈的!他娘的,老子跟你拼了!!”他嘶吼着,竟然主动朝着那傀儡冲了过去!他的动作毫无章法,纯粹是蛮勇和绝望的挥砍。
“蠢货!”墓碑眉头一皱,低声骂了一句。他没有动,依旧在冷静观察。
这种无差别攻击的鬼东西,贸然冲上去就是送死。
果然,那傀儡似乎被男人的冲锋激怒,或者说被他“新鲜血肉”的气息吸引,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不闪不避!
一只利爪带着残影,直接抓向男人的胸口!
男人显然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傀儡的速度。他试图用弯刀格挡,但弯刀与那青灰色的利爪碰撞,竟然发出金属交击的声音,甚至溅起了几点火星!
巨大的力量让男人虎口崩裂,弯刀险些脱手,而傀儡的另一只爪子已经如同毒蛇般探出!
“噗嗤——!”
利爪轻而易举地撕裂了皮背心和下面的血肉,在他胸口留下了四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呃——!”男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带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吧台上,手中的弯刀“哐当”落地。嘴里还在爆粗口:“他娘的鬼东西。”
就趁现在,这个破绽!
墓碑动了!
傀儡攻击得手、新力未变生的瞬间——!
他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身形暴起!速度快到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
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战术匕首反握在手,目标是傀儡因攻击而暴露的、相对脆弱的脖颈侧面!
“死!”
冰冷的字眼从墓碑牙缝中挤出。
匕首带着他全部的力量和精准的计算,如同热刀切黄油般,狠狠刺入了傀儡的颈骨连接处,直至没柄!
“嗬——!!!”傀儡发出一种漏气般的怪异嘶鸣,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黑色的、粘稠的血液从伤口喷溅而出。
但这东西的生命力顽强得可怕!
遭受如此重创,它竟然没有立刻倒下,反而挥舞着双爪,疯狂地向近在咫尺的墓碑抓来!
那势头,仿佛势必要将他也撕成碎片!
墓碑眼神一厉,毫不恋战,猛地拔出匕首,身体如同鬼魅般后撤,迅速地避开了危险致命的挥击。
傀儡踉跄着转身,漆黑的眼睛死死锁定墓碑,拖着不断喷涌黑血的脖颈,再次扑来,速度竟然依旧不减!
“难缠!”墓碑冷哼。
他不再瞄准脖颈,而是身形一矮,避开爪击的同时,匕首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将傀儡拦腰斩断一半!
“咔嚓!”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傀儡的腰身以诡异的角度弯曲,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前重重扑倒。
即便如此,但它的上半身还在扭动,爪子依旧疯狂地抓挠着地面,向墓碑爬来。
那张巨口开合着“嗬…嗬…”声,试图咬向他的脚踝!
“还不死?”墓碑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他侧身避开爬行傀儡的扑咬,看准时机,毫不犹豫的一脚狠狠跺在傀儡的后背上,巨大的力量将它的胸骨踩碎!
同时,他手中的匕首高高扬起,在油灯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凝聚了全身力气的斩击,狠狠再次劈向傀儡的腰椎!
“噗——锵!”
这一次的声音更加沉闷,仿佛斩断了中间坚硬的骨头。
傀儡的身体猛地一僵,即便被斩成了两段、只有少许皮肉和诡异的筋膜连接着!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傀儡上半身竟然依旧没有“死亡”!它用两只爪子扒拉着地面,拖着流泻出的、颜色诡异的肠子和内脏,张开血盆大口
仍旧执着地、一寸寸地继续爬向墓碑,漆黑的眼睛里只剩下纯粹的攻击欲望!
酒馆内躲着的人都吓傻了,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这超出认知,难以理解范围的恐怖景象。
墓碑面色冰冷如铁,看着那执拗爬来的半截躯体,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丝厌烦。
“没完没了。”
他侧身让开傀儡最后一次无力的扑咬,然后抬起脚狠狠踩下!
“噗叽!——”
厚重的军靴底精准地踏碎了那颗扭曲的头颅。头骨碎裂的声音和某种粘液被挤压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那半截身躯终于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漆黑的眼睛失去了最后一点光泽,真正变成了一堆散发着恶臭的死肉。
整个酒馆,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浓烈到极致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在空气中弥漫,还有那个胸口血肉模糊、靠在吧台边喘息的挎弯刀男人微弱的呻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站在怪物碎尸体旁、手持滴血匕首、眼神冰冷的男人身上。
他如同降临在绝望深渊中的救命符。
仿佛是上帝派来的杀神,快速解决了他们眼前惊魂的恐怖。
短暂的死寂后,“噗通”一声,一个吓得精神几乎崩溃的镇民率先跪了下来,涕泪横流:
“救……救命!杀神大人!求求您,救救我们!”
如同连锁反应,幸存的人们仿佛找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纷纷连滚爬爬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带着哭腔的哀求声响成一片:
“大人!求求您了!您是上帝派来拯救我们的。”
“只有您能对付那些怪物!”
“我们给您做牛做马!求您保护我们!”
墓碑面无表情地扫过这些跪地哀求的村民,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傀儡残骸,最后目光落在脸色苍白、从角落走出来的坟墓身上。
他的眼神复杂。
解决一个傀儡,却似乎惹上了更大的麻烦,很快会引来幕宏渊。
而这些人的哀求,更像是一道沉重的枷锁。
时间不多了。
面对跪倒一地、哭喊哀求的村民,墓碑的脸色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片冰封的冷硬。
他没再多看那些绝望的面孔一眼。
他从没救人的正义感,此刻只剩下两个核心:保护坟墓,以及逃离幕宏渊可能布下的天罗地网。
任何不必要的停留,都是致命的关键!
“走。”他声音低沉,不容置疑,一把抓住坟墓的手腕,就要强行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大人!别走!求求您!帮帮我们。”
“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墓碑依然没有回头,拉着坟墓。
“冷血!你们这些外乡人都是冷血无情。”
“你们的冷血和那怪物直接杀死我们有什么分别!”
“没人性…”
见哀求无用,开始转为绝望的咒骂。
哭喊声、咒骂声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冲击着坟墓的感官。
她被墓碑拉着踉跄一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那些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庞,扫过地上那具因天幕创造的傀儡残骸,还有那个胸口仍在淌血、眼神麻木等死的挎弯刀男人。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口翻涌,酸涩而沉重。
这些人的绝望,这蔓延的恐怖,追根溯源,与她那位“父亲”脱不开干系。是她体内流淌的血液源头,制造了这些杀戮的傀儡怪物。
一种莫名的负罪感和她本性中那份被压抑的柔软,在此刻被强烈地激发出来。
“哥!”她猛地停下脚步,用力拉住了墓碑。
墓碑回头,对上她那双不再是纯粹依赖或恐惧,而是带着挣扎和恳求的眼睛。
“哥……”坟墓的声音有些发颤,但异常清晰,“他们……太可怜了。”她指了指地上那几乎被斩成两段的傀儡,“这些东西…………是那个人弄出来的。我们不能见死不救……不能让更多人像这样死掉。”
她紧紧握住墓碑的手,仿佛要从他那里汲取力量和勇气,也像是在传递自己此刻的决心:“就今晚……我们先不走,好不好?我们……去把镇子里剩下的那些‘东西’……清理掉。”
墓碑拧着眉头紧紧盯着她,仿佛要看穿她灵魂最深处的想法。
留下?
在这个可能已经成为目标的小镇,去主动猎杀那些未知何时袭击的危险傀儡?
这与他所有的生存准则背道而驰!风险太高了!
他几乎要立刻拒绝。
但看着坟墓那双眼睛,那双闪着泪光的眼眸里、却异常坚定的明亮。
她微微颤抖却依旧紧握不放的手。
他喉咙里那句冰冷的拒绝,竟硬生生卡住了。
他想起坟墓感知到他危险时,毫不犹豫的救他。她不再是那个只会执行命令的人形兵器。
她在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去弥补、去承担,哪怕这承担微小得可怜,甚至可能搭上性命。
周围的哭喊和咒骂还在继续,但墓碑仿佛都听不到了。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坟墓等待他回答的、带着孤注一掷般恳求的眼神。
时间仿佛凝固了片刻。
终于,墓碑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好。”
仅仅一个字,却让坟墓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
墓碑没有看她,继续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但只限今晚。天亮之前,无论结果如何,必须离开。”这是他的底线。
“嗯!”坟墓用力点头,她知道这已经是墓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墓碑不再理会那些因看到希望而再次爆发出杂乱感谢的村民,
他走到那个靠在吧台边、胸口伤势严重的挎弯刀男人面前,蹲下身,快速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很深,但暂时不致命。
“还能动吗?”墓碑冷声问。
男人因失血而脸色苍白,他看着墓碑,眼神复杂,有感激,也有劫后余生的恍惚,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想活命,就告诉我们,这镇子里,还有多少这种鬼东西?它们通常在哪里活动?”墓碑的问题直截了当。
男人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提供了几个可能还有幸存者或者怪物出没的地点:镇子东头的废弃谷仓、以前巡逻队驻扎的小哨所、还有几户据说昨晚还亮过灯的人家。
墓碑记下这些信息,站起身,从酒馆角落里找了些相对干净的布,粗暴地替男人包扎止血,暂时吊住他的命。
“待在这里,堵好缺口,别出来。”他丢下一句话,然后看向坟墓,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如同出鞘的利刃。
“准备好了吗?”他问。
坟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眼神坚定的点了点头。
墓碑不再多言,捡起地上那柄沾了傀儡黑血的战术匕首,擦也不擦,反手握紧。
他率先走向那被傀儡撞破的窗口,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出,重新投入外面那片被死亡与未知笼罩的黑暗之中。
坟墓紧随其后,身影消失在破洞之外。
酒馆内,幸存的村民们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仿佛在凝视黑暗中唯一燃起的火焰。
感谢声、祈祷声、低泣声再次响起,但与之前纯粹的绝望不同,这一次,夹杂着一丝希望,又担心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