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内的空气,因司马懿那番裹挟着冰冷算计的言语,变得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曹操高踞主位,如同漠然俯瞰棋局的神只,而司马懿则隐于阴影,如同一条蓄势待发、择人而噬的毒蛇。林煜的慷慨陈词,仿佛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激起了涟漪,却未能改变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本质。
压力,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缠绕在林煜和禽滑素的脖颈上。林煜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源于曹操的 【魏武噬魂】 业债雏形,在领域核心和司马懿隐晦目光的双重刺激下,躁动得几乎要失控,疯狂地诱惑着他放弃那看似无用的“清白”,拥抱那足以焚毁一切、也包括焚毁自身的黑暗力量。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紧握着 【尘缘剑】 的手微微颤抖,与内心业债的抗争消耗着他巨大的心力。
禽滑素站在他身侧,将他的艰难尽收眼底。她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不仅仅是因为林煜的状态,更是因为司马懿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种子,在她心田里生根发芽。“有些线,看似在维系,或许……只是在为更彻底的崩坏,积蓄力量……” 这句话反复在她脑海中回荡,与她 【织命】 业债中蕴含的“隐忍”与对“徒劳”的恐惧产生了可怕的共鸣。
她看到林煜眼中那挣扎的血色,感受到他气息的紊乱,知道再这样下去,不等曹操亲自出手,林煜很可能就会被自身那同源的业债先行反噬,或者……被司马懿趁虚而入。
不行!绝不能如此!
一股强烈的意念,如同破开乌云的月光,自禽滑素心底升起。这意念驱散了司马懿话语带来的阴霾,压下了自身业债的低语。她想起了卞夫人那疲惫却坚定的眼神,想起了自己在不同时空中,与林煜相互扶持、共渡难关的点点滴滴。维系,或许艰难,或许伴随着牺牲,但若因恐惧结果而放弃行动,那才是真正的绝望!
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如同经过淬火的精钢。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去看那令人心悸的曹操,也不再理会阴影中莫测的司马懿,而是将全部的心神,沉入体内那新得的、与这片黑暗领域格格不入的力量—— 【织命】 与 【机枢】 。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外在的喧嚣、领域的压迫、业债的嘶鸣,在这一刻仿佛都被隔绝。她的“视野”向内收缩,又无限扩展,不再是肉眼所见,而是 【机枢】 赋予她的、对能量、因果、情感脉络的极致洞察力。
在这片被 【疑冢】 领域彻底笼罩的、充斥着猜忌、背叛与冰冷权谋的黑暗能量场中,她开始以一种近乎虔诚的耐心与敏锐,搜寻着……
搜寻着那些被遗忘、被压制、几乎已被吞噬殆尽的……“信任”的丝线。
这无异于在无边沙漠中寻找特定的几粒金沙,在万丈海底打捞沉船的残骸。领域的黑暗力量如同狂暴的潮汐,不断冲刷、磨蚀着一切与之相悖的存在。每一条“信任”的丝线都纤细得如同蛛丝,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并且大多已经断裂,只剩下一点执念的微光,不肯彻底湮灭。
她“看”到了——
一条丝线,源自某个不知名的士兵,对同袍在战场上以命相托的短暂瞬间,那光芒微弱,却带着鲜血的温热;
一条丝线,连接着某对乱世中相依为命的百姓,对彼此不离不弃的朴素承诺,那光芒黯淡,却坚韧如蒲草;
一条丝线,甚至……隐约牵连着曹操麾下某些将领,对主公早年“唯才是举”、共图霸业理想的残存向往,那光芒已被猜忌侵蚀得千疮百孔,却仍未完全熄灭;
还有一条……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复杂……仿佛源自曹操自身意识最深处,对某个遥远过去、某个曾深信不疑之人的……一丝早已被自身否定和埋葬的……信任烙印?
禽滑素无暇细究每一条丝线的来源,她只知道,这些就是黑暗中残存的火星,是她能够利用的唯一“材料”!
她开始催动 【织命】 技能。
这并非简单的力量运用,而是一种极其精微、极其耗费心神的操作。她以自身的精神力为引,以 【织命】 的“维系”法则为梭,小心翼翼地牵引着那些散布在领域各处的、脆弱不堪的“信任”丝线。
过程无比艰难。领域的黑暗力量疯狂地排斥、冲击着她的举动。每牵引一条丝线,她都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冰冷的刀片划过,带来尖锐的痛楚。隐忍 的业债也在发挥作用,要求她必须极度克制,不能因痛苦而失误,不能因艰难而放弃,必须如同最耐心的工匠,在狂风暴雨中编织最精细的锦缎。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身体微微摇晃,仿佛随时会倒下。但她紧咬着牙关,指尖那微弱的光芒顽强地闪烁着,如同暴风雨中不肯熄灭的灯塔。
“林煜……” 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却清晰地传入林煜耳中,“坚持住……我在……尝试……”
林煜猛地一震,从与体内业债的激烈对抗中惊醒过来。他看到了禽滑素那副仿佛在燃烧生命般的姿态,看到了她脸上那近乎殉道般的专注与坚持。一股混合着心痛、焦急与无比强烈感动的情绪,如同暖流,暂时冲散了他心中的黑暗躁动。
他不再试图与曹操或司马懿进行无意义的言语交锋,也不再强行压制业债,而是将全部意志集中在守护禽滑素之上。他横剑于胸, 【风林火山】 的意境在周身流转,其 【徐如林】 的稳固与恢复特性被他催发到极致,试图为禽滑素分担一部分领域压迫。同时,他体内属于周瑜的 【顾曲】 技能也悄然运转,那精微的感知与辅助之力,化作无形的音波,轻轻安抚着禽滑素那因过度消耗而剧烈波动的精神涟漪。
“禽滑……” 他低唤一声,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支持,“放心施为,我在这里!”
就在这一刻,禽滑素的努力,终于见到了成效!
那些被她以莫大毅力强行牵引、汇聚而来的、微弱而破碎的“信任”丝线,在她的 【织命】 之力下,并未试图去正面抗衡领域的黑暗,而是以一种极其巧妙的方式,开始 编织!
她并非编织一面盾牌,也不是编织一把利剑。她是在编织一个…… “空隙”!
一个存在于 【疑冢】 领域那严密吞噬规则之中的,极其微小、极其短暂,却真实不虚的 “信任孤岛”!
这个“空隙”以她和林煜为中心,范围不过方寸之地。在这个“空隙”之内,【疑冢】领域那放大猜忌、吞噬光明的规则,被这些残存信任丝线汇聚成的微弱力量,暂时性地 中和 了!
虽然依旧能感受到外界的庞大压力,但那股直接侵蚀心智、引动业债的冰冷力量,骤然减弱!
林煜浑身一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脑海中那些疯狂低语的业债,声音陡然降低, 【魏武噬魂】 的躁动也平息了不少。他惊讶地看向禽滑素,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
成了!她竟然真的在这绝对的黑暗领域中,强行开辟出了一丝喘息之机!
然而,这奇迹般的举动,也彻底激怒了领域的核心意志,以及……那潜伏的阴影。
主位之上,曹操那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怒与……探究,投注在了禽滑素身上。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然掌握着如此奇异、如此克制他领域规则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