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蛊雾迷踪与沉眠之水
离开蜀中剑阁那肃杀悲怆的秘境，车队再次启程，沿着长江支流，驶向更加神秘莫测的湘西腹地。车窗外的景色逐渐从巴山的险峻雄奇，过渡到了湘西的层峦叠嶂、云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的水汽愈发充沛，却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草木腐败与某种奇异腥甜的粘稠感。
苏小婉靠在车窗边，眉头微蹙。她的灵觉在这里变得异常敏感，却又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她能“听”到群山之间无数细微的生命律动——虫鸣、鸟啼、草木生长，但这些声音背后，总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如同低语般的混乱杂音，干扰着她的感知。
“这里的气息……好复杂，好多‘声音’。”她轻声对林守墨说道，手指无意识地揉着太阳穴，“而且，我感觉我们好像一直被什么东西……看着。”
陈昊则显得有些烦躁，他体内的纯阳气血在这种潮湿、阴郁的环境中，仿佛被无形的蛛网缠绕，运转起来滞涩了不少。“这鬼地方，又湿又闷，浑身不得劲！”
林守墨默默感受着周围的环境。与蜀中剑阁那锐利金行地气不同，此地的地脉灵气更偏向于水、木，且充满了某种“活性”，但这种活性并非勃勃生机，反而带着一丝诡谲与不可控。他手中那枚来自青州的地脉玉石，在这里散发出的光芒也变得柔和而闪烁，仿佛在小心翼翼地探询。
玄圭的意念在他脑海中响起：「湘西之地，自古多巫蛊秘术，其传承与山川精灵、草木蛊虫息息相关，沟通的是一条‘水木龙脉’，主生机与变化。然，此地龙脉似乎……陷入了某种异常的‘沉眠’，甚至可能被扭曲了本性。务必小心，蛊术之道，虚实难辨，防不胜防。」
根据玄圭模糊的指引和官方提供的有限情报，他们此行的目标，是寻找传说中守护湘西水木龙脉的“巫蛊之道”传承者，可能隐藏在沅水、辰水交汇处的某片古老苗寨之中。
车队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最终在一个通往更深山处的岔路口停下。前方道路狭窄，车辆无法通行，只能徒步。
“岩鹰”和“青狐”迅速勘察了周围环境，确认暂无危险。众人整理好装备，弃车步行，沿着青石板铺就的、长满苔藓的古道，向着云雾深处的苗寨进发。
古道两旁是茂密的原始丛林，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藤蔓缠绕，各种奇异的菌类和花草随处可见。空气中那股奇异的腥甜味越发明显，偶尔还能看到一些色彩斑斓、形态怪异的昆虫爬过，似乎对外来者充满了警惕。
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的雾气突然变得浓郁起来，不再是缥缈的山岚，而是带着一种灰绿色的、仿佛有生命的蛊雾！能见度急剧下降，甚至连身旁同伴的身影都变得模糊。
“小心，这雾有古怪！”林守墨立刻提醒道，他感觉到这雾气中蕴含着微弱的精神干扰和一种奇异的毒素。
苏小婉的灵觉在雾中受到了极大的压制，那些混乱的杂音变成了尖锐的嘶鸣，让她头痛欲裂。陈昊则感觉皮肤传来阵阵刺痒，纯阳气血自动运转抵抗，发出微弱的“滋滋”声，仿佛在灼烧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岩鹰”和“青狐”立刻戴上防毒面具，但似乎效果有限，两人的动作也明显变得有些迟滞。
“跟紧我！”林守墨低喝一声，体内法力流转，一丝蕴含【镇岳】真意的气息扩散开来，试图驱散周围的蛊雾。然而，这雾气仿佛拥有生命，被驱散后又会迅速从其他地方弥漫过来，韧性极强。
就在这时，雾气深处，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如同竹笛吹奏般的诡异音调。那音调忽高忽低，不成曲调，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钻进人的脑海，搅动着心神。
“声音……是那个声音在控制雾气！”苏小婉强忍着不适说道。
随着笛声的响起，周围的蛊雾开始剧烈翻涌，雾气中，隐隐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移动！嗖嗖的破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有东西过来了！”陈昊警惕地摆出防御姿态。
下一刻，无数细密的、如同牛毛般的碧绿色细针，如同疾风骤雨般从蛊雾中射来！这些细针并非金属，而是由凝练的木毒之气构成，速度快，且带着强烈的麻痹和腐蚀效果！
“叮叮当当！”陈昊双拳挥舞，纯阳气血形成一道灼热的气墙，将射向他的碧绿细针纷纷震碎、蒸发。但细针数量太多，源源不断，他的气血消耗极快。
“岩鹰”和“青狐”则依靠敏捷的身法和特制的战术匕首格挡，匕首与细针碰撞，竟然溅起了点点火花，那些细针的硬度超乎想象！偶尔有漏网之针刺在他们的防护服上，立刻留下一个腐蚀的小点，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苏小婉躲在林守墨身后，她的“灵犀指”对这种实体化的能量攻击效果不佳，只能尽力凝聚精神，试图干扰那操控雾气和细针的笛声来源，但收效甚微。
林守墨眼神一凝，他知道不能一直被动防御。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咒，一道“狂风咒”骤然升起！强劲的气流以他为中心向四周席卷，暂时将浓郁的蛊雾吹散了一大片！
雾气稍散，众人终于看清了袭击者的真容——那并非人类，而是数十只悬浮在空中的、拳头大小的碧玉色蜂蛊！这些蜂蛊通体剔透，复眼闪烁着红光，尾部不断喷射出那碧绿色的毒针！在蜂蛊群的后方，一个穿着色彩斑斓苗服、脸上涂抹着油彩、手持一截翠绿竹笛的矮小身影，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那是一个苗人少女，看起来年纪与苏小婉相仿，眼神却如同深潭古井，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漠与敌意。
“外来者，止步！此乃圣地，不欢迎外人！”少女用生硬的汉语喝道，笛声不停，那些碧玉蜂蛊攻击得更加猛烈。
“我们并无恶意！”林守墨一边维持着狂风咒，一边高声回应，“我们是来寻找守护龙脉的巫蛊传承，有要事相商！关乎此地山川存亡！”
“谎言！”少女厉声打断，“每一个外来者都这么说！你们只想掠夺我们的圣物，破坏我们的家园！滚出去！”
她笛声陡然变得尖锐急促，那些碧玉蜂蛊不再喷射毒针，而是如同自杀式袭击般，浑身闪烁着不稳定的碧光，朝着林守墨等人猛撞过来！显然是要自爆！
面对这毫不讲理、同归于尽般的攻击，林守墨眉头紧锁。他不想伤人，但也不能坐以待毙。正当他准备施展更强力手段暂时禁锢这些蜂蛊时，异变突生！
他怀中那枚白夜所赠的竹叶，再次自行飞出，并非散发银光，而是散发出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安抚万物躁动的柔和波动。这股波动如同水纹般扩散开来，掠过那些疾冲而来的碧玉蜂蛊。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些原本充满攻击性、即将自爆的蜂蛊，在接触到这股柔和波动的瞬间，动作猛地一滞，复眼中的红光迅速黯淡下去，变得有些迷茫，甚至在空中晃晃悠悠地停了下来，不再攻击！
就连那苗人少女尖锐的笛声，也仿佛被这波动干扰，出现了瞬间的走调和中断！她惊愕地看着那枚悬浮的竹叶，脸上首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是……‘宁神叶’？怎么可能在你手里？！”少女的声音带着震惊。
林守墨抓住这个机会，立刻说道：“此物乃一位朋友所赠。我们此行，确实是为了修复受损的龙脉。你若不信，可以感知一下这片山川的气息，是否充满了沉滞与悲鸣？”
少女将信将疑，但她确实从林守墨等人身上没有感受到纯粹的恶意，尤其是那枚“宁神叶”的存在，让她犹豫了。她放下竹笛，闭上眼睛，似乎在仔细感知着什么。
片刻后，她猛地睁开眼，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不定：“圣水……圣水的气息确实越来越弱了……山灵也在哀伤……你们……真的能帮我们？”
在“宁神叶”的缓和与林守墨诚恳的沟通下，紧张的气氛终于有所缓解。苗人少女自称阿雅，是附近一个苗寨的“蛊女”，负责守护寨子周边的圣地。
阿雅告诉他们，从几年前开始，寨子赖以生存的“圣水”（一处重要的龙脉水眼）就开始变得浑浊，水量减少，其中蕴含的生机之力也在衰退。寨子里的祭司们想尽了办法，各种蛊术、祭祀都收效甚微。更糟糕的是，森林里的生物也开始变得暴躁易怒，甚至出现了被诡异“阴影”侵蚀、发生异变的案例。寨子因此变得极度排外，认为一切都是外来者带来的灾祸。
“祭司婆婆说，是‘水灵’沉睡了，被噩梦缠绕，所以才导致了这一切。”阿雅带着他们穿过一片被巨大榕树笼罩的密林，走向寨子深处，“婆婆或许愿意见你们，但……她老人家的脾气很古怪，你们要小心。”
眼前的苗寨比想象中更加古老和……寂静。吊脚楼依山而建，鳞次栉比，但寨子里却看不到多少活动的身影，只有一些老人和孩子躲在窗后，用警惕而麻木的目光看着他们这些外来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衰败气息。
阿雅带着他们来到寨子最深处，一栋被无数藤蔓和奇异花朵包裹的巨大吊脚楼前。楼前的小院里，摆放着各种陶罐、竹篓，里面养殖着或蠕动、或休眠的蛊虫。
在院子的中央，一个满头银发、脸上布满皱纹如同老树皮、身穿繁复黑色苗服的老婆婆，正坐在一个蒲团上，手中捻着一串由各种兽骨和种子串成的念珠。她的眼睛没有看向来人，而是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在凝视着某种常人无法看见的东西。
这就是寨子里最年长、也是最具智慧的祭司——桑吉婆婆。
“婆婆，他们……他们有‘宁神叶’，说是来帮我们唤醒水灵的。”阿雅恭敬地禀报。
桑吉婆婆缓缓转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没有任何焦点，但林守墨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如同万千虫噬般的压力笼罩了自己。那并非恶意，而是一种极其深邃、仿佛能看穿灵魂本质的审视。
“天枢府的小子……还有纯阳体，通灵心……”“宁神叶”的持有者……”桑吉婆婆的声音沙哑得如同风吹过干枯的树叶，她的话语却让林守墨心中一震，她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根底！
“婆婆慧眼。”林守墨躬身行礼，“晚辈等人为修复天下龙脉而来。感知到此地水木龙脉异常沉眠，特来探寻缘由，希望能略尽绵薄之力。”
桑吉婆婆沉默了许久，久到仿佛化为了另一尊雕塑。就在众人以为她不会回应时，她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悲凉：
“水灵……不是沉眠，是被‘缠住了’。”
她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寨子后方那座被浓郁水汽笼罩的、最高的山峰。
“圣水的源头，就在‘落魂涧’的深处。但那里……已经被‘影蛊’占据。它们源自人心的阴暗与山河的怨念，无形无质，专噬灵性。水灵为了保护自身，不得不陷入最深沉的封闭，但也因此被影蛊形成的‘噩梦之网’层层缠绕，无法苏醒，力量不断流失。”
“影蛊？”苏小婉惊呼，她终于明白自己一路感知到的那股混乱杂音和“被注视感”来自何处了！
“我们能做什么？”林守墨沉声问道。
“想要唤醒水灵，必须进入落魂涧，找到水灵核心，并以至纯之念与至阳之力，强行净化撕裂那‘噩梦之网’。”桑吉婆婆空洞的目光似乎聚焦了一瞬，扫过林守墨、陈昊和苏小婉，“这极其凶险。影蛊无形，可直接攻击心神，放大内心恐惧，制造幻境。一旦心神失守，便会被影蛊吞噬，沦为行尸走肉。即便你们……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她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小瓦罐，递给林守墨：“带上这个。里面是‘同心蛊’的子蛊。若你们能找到水灵核心，并暂时净化周边影蛊，便捏碎瓦罐。母蛊在我这里，能指引我们寨子的‘战蛊’前往支援，并为水灵注入最后一丝引导苏醒的生机。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了。”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任务，几乎是将最大的风险完全抛给了林守墨他们。
陈昊握紧了拳头：“管它什么影蛊，揍扁它们就是了！”
苏小婉虽然脸色发白，但也坚定地点了点头。
林守墨接过那尚带余温的瓦罐，能感受到其中微弱的生命波动。他知道，这或许是修复此地龙脉唯一的希望。
“我们愿意一试。”
在阿雅和几名寨中年轻蛊师（他们虽然警惕，但看到“宁神叶”和桑吉婆婆的态度后，选择了暂时信任）的带领下，林守墨三人来到了落魂涧的入口。
那是一个被无数参天古木和厚重藤蔓遮蔽的山涧入口，幽深不见底，从中涌出的并非清澈的山泉，而是带着一股污浊腥气的、仿佛粘稠液体的灰黑色水汽。仅仅是站在入口，就能感受到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与无数充满恶意的窥视感。
“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阿雅停下脚步，眼中带着一丝担忧，“里面的影蛊……非常可怕。小心。”
林守墨点了点头，率先踏入了那灰黑色的水汽之中。陈昊和苏小婉紧随其后。
一进入落魂涧，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光线瞬间黯淡下来，四周是扭曲怪异的岩石和枯萎发黑的树木。脚下是湿滑的、覆盖着粘稠苔藓的地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和那种无处不在的、如同低语般的影蛊嘶鸣。
更可怕的是精神层面的攻击。无数混乱的、充满负面情绪的意念碎片，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们的意识！恐惧、绝望、愤怒、贪婪……各种被放大的负面情绪，试图钻入他们心灵的缝隙！
陈昊眼前仿佛出现了“山猫”为他挡下致命一击后倒下的画面，怒火与愧疚瞬间充斥心头，他低吼一声，纯阳气血差点失控暴走！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是幻象，强行稳住心神，灼热的气血将靠近的负面意念灼烧驱散。
苏小婉则仿佛坠入了无边无际的、由众生悲苦构成的海洋，比之前在剑阁经历的更加真实、更加黑暗！她看到了林守墨在力量中迷失，看到了陈昊战死，看到了世界在归墟中彻底湮灭……她咬紧牙关，默念“清心护灵咒”，将灵觉收缩到极致，只守护住内心最后一点清明，如同暴风雨中摇曳却绝不熄灭的烛火。
林守墨承受的压力最大。那些影蛊似乎感知到他体内那古老而强大的力量，更多的攻击集中向他涌来。它们幻化出墨渊的狂笑，幻化出师门惨剧的重演，幻化出他彻底失控、毁灭一切的未来……甚至试图引动他体内那封印力量的躁动！
但经历了剑阁“问心三剑”的洗礼，林守墨的道心已坚如磐石。他如同激流中的礁石，任由负面情绪与幻象冲击，我自岿然不动。他甚至主动引导着一丝【镇岳】真意与那暗金力量的余韵，在周身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靠近的影蛊纷纷震散、净化！
三人艰难地向着山涧深处前进。越往深处，影蛊的浓度越高，攻击也越发诡异凶猛。甚至开始凝聚成半实体的、如同阴影构成的扭曲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啸，扑杀而来！
陈昊的拳头，苏小婉的灵犀指，林守墨的符箓与真意，在这一刻全力施展，与这些无形的、有形的敌人激烈交锋！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抵达了落魂涧的最深处。那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湖泊，湖水并非清澈，而是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毫无生机的灰黑色。湖中心，有一团被无数扭曲、蠕动的黑色丝线（噩梦之网）紧紧包裹住的、微弱闪烁的蓝色光团——那便是陷入沉眠与困境的水灵核心！
而湖泊周围，以及那噩梦之网上，密密麻麻地攀附、蠕动着难以计数的影蛊，它们感受到了威胁，发出了更加尖锐、疯狂的嘶鸣，如同黑色的潮水，向三人涌来！
最终的对决，就在这片沉眠之水的岸边，拉开了序幕。唤醒水灵，净化噩梦，修复这湘西的水木龙脉，成败在此一举！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远处阴影之中，一道冰冷的目光，正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