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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游让高大壮去通知仍往海边走的难民,叫他们都过来聚集。

他心里很清楚,即便这些人往海边逃,也难有活命的机会。

如今天寒地冻,海边本就更冷,且他们从没在海边生活过,去了只会寸步难行。

花了几日功夫,走在前面的难民陆续聚集过来。

李子游扫过人群,一眼瞧见个熟人——正是先前主动跟他搭话的老丈。

那老丈也没想到,近来传得神乎其神的“仙人”。

竟是当初自己凑上去搭话的人,一时愣在原地,满眼都是震惊。

李子游清了清嗓子,对众人说道:

“贫道并非什么仙人,道号长生,往后你们唤我道长便是。”

待众人的议论声稍歇,他又接着问:

“若有能让你们安稳生活的地方,你们还打算往海边去吗?”

“眼下海边比此处更冷,你们从未在海边过活,去了也是举步维艰。”

众人顿时低声商量起来,没过多久,老丈忽然高声开口:

“我们自然不愿背井离乡,可这里离冰雪城太近了!要是冰雪城真的沦陷——”

他顿了顿,声音添了几分急切:

“北芒铁骑定会追来,到时候我们哪还有活路?”

“是啊,是啊!”

众人瞬间乱了阵脚,脸上满是慌乱。李子游摆了摆手,沉声道:

“这个不用担心。若你们不愿再往海边去。”

“贫道倒是可以助你们避开北芒铁骑的追杀。”

人群霎时静了静,随即低议再起。一个穿补丁短打的汉子往前凑了凑:

“道长这话当真?我们老弱居多,怎会躲得过北芒铁骑?”

议论声再次响起,老丈忙抬手压下:

“先听道长安排!”

众人收了声,眼神半是期盼半是犹疑。

都紧紧盯着李子游,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等着他往下说。

李子游目光扫过众人紧绷的脸,自然瞧出他们藏在期盼里的不安。

也看清几人眼底那点“靠仙人养着”的心思,当即沉声道:

“贫道只会给你们提供一处庇护之地,除此之外,垦荒、生计,都要靠你们自食其力。”

他顿了顿,语气更冷了些:

“说句实在的,你们的生死,与贫道无多大干系。”

“是留下在此度日,还是执意往海边去,全凭你们自己选。”

这话一出,人群里那几个悄悄琢磨“靠仙人养着”的人。

眼神几不可察地转了转,当即抿紧嘴往后缩了缩,没敢再吱声。

就在这时,李子游缓缓抬了抬手。

众人只觉脚下的土地轻轻一颤,随即见他指尖朝着左右和身后三个方向虚虚一点。

远处地平线上先冒出三道土黄色的线,紧接着那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蹿。

土块、碎石顺着隆起的轮廓滚落,伴着沉闷的“轰隆”声,三座山竟凭空拔地而起。

初时还只是矮丘,眨眼间就长到遮天蔽日。

山壁陡峭如刀削,连棵能攀附的草木都没有,只剩灰褐色的岩石在风里泛着冷光。

众人早已看呆了,不少人张大了嘴,连惊呼都忘了发,只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李子游又转向众人来时的方向,指尖朝着地面轻轻一划。

这一划看似轻巧,“哗啦啦”的水声却猛地炸响。

一道水线顺着他划过的痕迹迅速蔓延,眨眼间就涨成宽逾百丈的大河。

河水奔腾着卷起丈高的浪头,浪尖砸在岸边的石头上。

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前排人的衣角,磅礴的水汽混着寒意扑面而来。

河心的漩涡转得人眼晕,明眼人都知道,别说划船,就是泅水也绝无可能过去。

等河面渐渐平稳,李子游指尖再一点,河面上泛起一层薄雾。

雾散后,一艘小小的木船静静漂在岸边。

船身不过丈余,看模样最多容得下三四个人。

直到这时,众人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人甚至直接跪坐在地上,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敬畏。

李子游收回手,声音透过还没完全消散的水汽传过来:

“你们以后便在此处落脚。这里有三座大山庇护,今后就叫三山谷吧。”

“高大壮,这艘船交付于你,今后若要出去,只能乘这船。”

“有这三山一河挡着,北芒铁骑纵是来了,也绝无可能闯进来。”

李子游话音刚落,众人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压抑许久的欢腾。

先前冻得青紫的脸上,终于有了鲜活的笑意。

因三座大山像道厚实的屏障,将谷外的寒风死死挡在山外。

不过半日,谷里的空气就暖了起来,先前裹在身上的破棉袄。

此刻竟有些穿不住,有人试探着解开衣襟。

露出里头打了补丁的单衣,脸上满是新奇。

接下来几日,谷里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男人们结伴去山脚下砍些粗细适中的树干。

先在平地上用石头砸出半人深的坑,将树干牢牢夯进去当屋柱。

再用较细的树枝交叉搭成屋顶的架子,铺上一层厚厚的干草。

最后糊上掺了碎麦秆的黄泥,一间简陋却能遮风的土屋便有了雏形。

女人们则带着孩童,在屋旁拾捡干燥的柴火。

堆成整齐的柴垛,又去河边用石头打磨粗陶片,当做炊具。

开荒的事也有条不紊地推进。高大壮领着青壮汉子。

用磨尖的木楔子凿开冻得发硬的土地。

老丈在一旁指点,教众人辨认哪些地方土壤肥沃、适合种粮。

起初几锄头下去,只溅起些小土块,可没过两日。

谷里的温度又升了些,土地渐渐松软,挖起来也省了不少力气。

众人顺着地势开垦出层层梯田,引河里的水顺着沟渠流进田里。

清亮的河水漫过刚翻好的土地,泛着细碎的水光。

这日清晨,老丈听闻李子游要走,急急忙忙往谷口赶。

手里还攥着两个刚蒸好的粗粮饼。他拦在李子游面前,把饼往他手里塞:

“道长,您给我们造了这么好的地方,怎好说走就走?留下来吧!”

李子游推辞了饼,温声道:

“老丈心意,贫道心领了。但贫道还有行程在身,不便久留。”

老丈仍不死心:

“这谷里刚有起色,万一有啥变故,没您在,我们心里不踏实啊!”

“高大壮稳重,你们齐心,定能守住这三山谷。”

说罢,李子游牵着三花,背上坐着虎妞,脚步轻轻一抬,竟稳稳踩在了河面上。

水流在他们脚下如履平地般向前。

乡亲们望着两人一鹿的背影,直到被河雾渐渐遮住,仍站在岸边挥手。

嘴里念着“道长保重”,声音在谷里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