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上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只剩下伤员压抑的呻吟和兵甲碰撞的铿锵。血腥气混杂着一种莫名的焦糊味,在空气中弥漫,提醒着人们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变故。
沈重浑身浴血,大多是敌人的,他像一尊铁塔般矗立在妹妹沈清弦身侧,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四周,手中长刀犹自滴落着暗红的血珠。赵王妃周静婉气息微喘,发髻散乱,手中的长剑剑尖点地,俏脸含煞,显然还未从方才的搏杀中完全平复。
萧彻扶着沈清弦,正要步下祭坛,安排后续事宜。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名被数柄长枪钉在地上、本已气绝身亡的刺客首领,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他周身伤口处原本已经凝固的血液,竟如同活物般再次蠕动,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腥臭黑气!
“陛下小心!”沈重反应极快,横刀立马,挡在萧彻和沈清弦身前。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得后退半步。
那刺客首领竟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一片漆黑,没有丝毫眼白,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仿佛骨头摩擦的怪响,用一种完全不同于之前的、嘶哑扭曲仿佛无数人重叠在一起的怪异声音,尖利地狂笑起来:
“嗬嗬嗬……凡人!尔等蝼蚁般的凡人!安知天外有天!井底之蛙,也敢妄图窥探神魔之力?!”
他的目光,越过沈重,死死锁定在萧彻身后、脸色苍白的沈清弦身上,那漆黑的瞳孔中充满了怨毒、嘲讽,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贪婪?
“你们以为……赢了么?”他声音扭曲,带着令人牙酸的恶意,“毁了‘镜花’……坏了吾主计划……但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猛地挣扎起来,那贯穿他身体的长枪被他挣得嗡嗡作响,黑血汩汩涌出,景象骇人至极。他死死盯着沈清弦,声音如同诅咒:
“她——!”他枯瘦染血的手指,笔直地指向沈清弦,“你们奉若神明的皇后!哈哈哈哈!你们看清楚!她身上的力量!那不属于凡尘!那根本不是此界应有之力!”
他癫狂地嘶吼着,声音刺破云霄:“尔等愚昧!她亦非此界之人!她和我们一样!都是异数!都是不该存在的——”
“放肆!”萧彻勃然大怒,厉声打断这妖邪的狂言秽语,眼中杀意暴涨,“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污蔑国母!给朕将他碎尸万段!”
“哈哈哈……污蔑?是不是污蔑……你们心里……清楚……”那刺客首领的声音越来越弱,眼中的漆黑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灰败,他最后几乎是用气音,发出恶毒的诅咒,“等着吧……吾主……不会放过……你们……还有她……这个……叛徒……”
“噗——”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浓黑血液从他口中喷出,他脑袋一歪,这次是彻底没了声息,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发黑,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
祭坛上,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然而,那刺客首领临死前疯狂的指控,却如同魔咒,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尤其是最后那句——“她亦非此界之人!”
无数道目光,或惊疑,或恐惧,或探究,或复杂,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被萧彻紧紧护在身后的沈清弦。
是啊……方才皇后娘娘身上爆发出的那神圣而强大的白光,瞬间粉碎淬毒兵刃,震飞刺客首领……那根本不是寻常武功能解释的!那真的是凡人所能拥有的力量吗?
联想到之前“镜花”冒充柳如烟所用的邪术……难道这世间,真的存在凡俗之外的力量?而皇后娘娘她……
一些心思活络、或者本就对沈清弦心存芥蒂的官员,眼神开始闪烁起来。就连一些忠诚的武将,如沈重,眉头也紧紧皱起,看向妹妹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相信妹妹绝不会是妖邪,但这超乎常理的力量,终究会引来非议。
赵王妃周静婉则是冷哼一声,朗声道:“妖邪死前胡言乱语,意图离间陛下与娘娘,其心可诛!娘娘方才救驾,天神护体,正是得上天眷顾的明证!岂容这魑魅魍魉污蔑!”
她的话掷地有声,试图稳定人心,但显然,那“非此界之人”的种子,已经种下。
萧彻扶着沈清弦的手臂,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瞬间僵硬和微微的颤抖。他低头看去,只见她垂着眼帘,长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色也有些发白,不知是因为力量消耗过度,还是因为那刺客的指控。
他的心狠狠一揪。
他不在乎她是不是什么“此界之人”!他在乎的是她刚才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的身影!在乎的是她此刻的虚弱与可能面临的非议!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百官宗亲,那股属于帝王的、不容置疑的威压再次弥漫开来,将所有的窃窃私语和探究目光都强行压了下去。
“清弦,”他无视所有目光,低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斩钉截铁地说道,“有朕在。”
沈清弦抬起眼帘,对上他深邃而坚定的目光。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和权衡,只有全然的信任与保护。她心中百味杂陈,那刺客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她心底最深的秘密。但萧彻此刻的态度,却又像一道暖流,试图融化那根尖刺带来的寒意。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然而,两人心中都清楚,有些问题,已经无法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