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宗的云海翻涌着碎玉般的光,朱霜凝立在演武场东侧的槐树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穗上的冰裂纹玉佩。
今日是宗门大比的决胜轮,场中剑气纵横,喝彩声震得槐叶簌簌落下,可她的目光却越过攒动的人影,牢牢锁在对面那抹玄色身影上。
那是个身着墨纹劲装的女子,身姿挺拔如孤松,腰间悬着一柄银鞘短刃,眉目间带着几分疏离的冷冽。
当女子抬眼扫过演武场,视线与朱霜凝相撞的刹那,朱霜凝的心猛地一缩,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尘封多年的记忆突然决堤。
那年她才七岁,本该是缠着爹娘要糖吃的年纪,却在一夜之间目睹了地狱。
血腥味漫过门槛时,她正躲在衣柜里,透过雕花缝隙,看见黑衣人手中的刀映着血色,劈向爹娘的那一刻,娘将她推入衣柜的力道还残留在肩头,爹最后的呼喊声震得她耳膜生疼。
“阿凝,躲好,别出声。”
那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温柔叮嘱,再之后,便是器物碎裂声、惨叫声,以及火舌吞噬梁柱的噼啪声。
她缩在黑暗里,浑身发抖,直到火势蔓延到衣柜边缘,灼痛了她的皮肤,才敢咬着牙冲出去。
漫天火光中,她像只无家可归的幼兽,在废墟里跌跌撞撞,怀里还抱着娘塞给她的玉佩。
就在她被浓烟呛得快要晕厥时,一对温厚的夫妇将她抱起,女子用干净的手帕擦去她脸上的烟灰,轻声说:
“别怕,以后我们护着你。”
他们便是夜无殇的爹娘,可那时她只顾着沉浸在灭门的悲痛中,连恩人女儿的名字都没听清,只记得那个比她小半岁的女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递来一颗甜甜的野果。
没过多久,夜家夫妇因要追查灭门惨案的线索,不便带着两个孩子奔波,便将她托付给了山下的陈家。
陈家夫妇待她极好,可灭门的阴影始终如影随形,她夜里总被噩梦惊醒,抱着玉佩缩在床角流泪。
为了变强,为了有朝一日能查清爹娘遇害的真相,她十五岁那年辞别陈家,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前往青玄宗的路。
宗门选拔时,她凭着一股狠劲闯过三关,虽灵力尚浅,却因意志坚定被收为内门弟子。
多年来,她日夜苦修,剑法日益精进,从不起眼的小弟子一步步坐上内门大师姐的位置,身边有了敬重她的师弟师妹,有了温和的师长,可心底的空缺始终填不满。
她以为那段黑暗的过往,只会随着修炼岁月慢慢淡去,直到今日,在宗门大比的赛场上,再次见到了那个递野果给她的女孩。
玄衣女子似乎也认出了她,眉头微蹙,脚步下意识地朝她走来。
朱霜凝看着她走近,看清了她眉眼间与儿时相似的轮廓,只是那份稚嫩早已被凌厉取代。
“你是……陈家收养的那个姐姐?”
女子的声音清冷,带着几分不确定。
朱霜凝喉咙发紧,点了点头,指尖的玉佩被攥得发烫。
“你是夜无殇?”
夜无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颔首:“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她的语气平淡,可朱霜凝却能察觉到她眼底深处的复杂,或许是想起了当年那个狼狈哭泣的小女孩,或许是感慨世事无常。
场中传来裁判的高声呼喊,轮到夜无殇上场了。
她对朱霜凝微微颔首,转身走向赛场中央,玄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朱霜凝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夜家夫妇当年的嘱托:
“阿凝,若日后见到无殇,替我们好好照看她。”
可如今,她们身处不同宗门,成了赛场之上的潜在对手。
槐叶落在她的发间,带着微凉的触感。
朱霜凝轻轻叹了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
她不知道夜无殇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加入其他宗门,也不知道当年的灭门惨案是否与她有关。
但她清楚,从再次相遇的这一刻起,她们之间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不远处的观礼台上,沈明宇倚着栏杆,嘴角挂着惯常的浅笑,看着下方的一幕,眼底却无太多波澜。
他认得朱霜凝,也认得夜无殇,知晓她们的过往与宿命,却只是静静看着,没有丝毫要干涉的意思。
毕竟,这一世的她们,有自己的路要走,而他,不过是这场轮回里的一个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