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太后颤抖的手指看去,众人望去。
只见那被挖出的深坑内壁,不知被何人,用利器深深地刻下了六个大字。
字迹苍劲,入土三分。
“女主显,王天下!”
一瞬间,似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六个字投下的阴影。
“荒唐!荒唐至极!”
须发皆白的太傅,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行字,唾沫横飞。
“妖言惑众!我南唐开国以来,恪守祖宗礼法,何曾有过女子称帝的先例?
这……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乱臣贼子之言!”
温鹤宴掏了掏耳朵,懒洋洋地用扇子扇了扇风。
“太傅大人,您先别急着上火。这老祖宗的性子您也瞧见了,连狗的玩笑都开得,说不准这就是他老人家喝多了,随手刻着玩的呢?”
他桃花眼一转,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众人,笑得意味深长。
“再说了,这上面只说‘女主’,又没指名道姓。
咱们这儿,能称得上主子的女子,可不止一位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变得微妙起来。
太后,荷娘,甚至小公主福团……
裴玄策的眼神冷峻如冰,他没看那行字,反而深深地看了一眼荷娘。
又多了一个变数。
这天下,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陆羽眉头紧锁,上前一步,试图将失控的场面拉回来。
“皇上,太后,此事蹊跷。但无论如何,这终究是百年前的刻字,当不得真。眼下,还是这舆图……”
叶听白陷入了沉思。
他与阮听云的交易,是以命换命。
若他死了,这南唐的万里江山,这泼天的富贵,又该归谁?
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福宝……
难道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这六个字,是诅咒?而是来自先祖的昭示?
他垂眸,看着怀中女子惊疑不定的脸,声音低沉而有力。
“够了。”
“朕才是南唐的天。”
他环视众人,带着君临天下的威压。
“是预言也好,是玩笑也罢,都不许有一字泄露出去!”
“朕在一日,这天下,便永远姓叶!”
话音落定,掷地有声。
太傅张了张嘴,还想引经据典地说些什么,却在对上叶听白那双幽深如寒潭的眸子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叶听白不再看任何人,他低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荷娘耳边轻语。
“不论是真是假,荷儿若是想,朕这皇位也可让给你。”
叶听白悄悄表忠心,荷娘却心中一团乱麻。
她不是没有野心的女人,可是这就意味着,叶听白会死。
比起帝王之位,她更喜欢她爱的人好好的活着。
若是最后,不得不走到那一步,她也当仁不让!
女主现,王天下。
到底谁会是那个女主呢?
……
几日过去。
荷娘坐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光洁的铜镜。
镜中的容颜,一日比一日明艳,肌肤细腻得不见半点瑕疵,眼波流转间,仿佛能勾走人的魂魄。
这便是“魅人香”的杰作,一场用生命做代价的绚烂。
她就要死了,却有人告诉她,她可能会成为天下的主人。
这简直是她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但,若女主是太后。
那深居简出,却能在关键时刻一语道破玄机的妇人,她的眼睛里,藏着比皇宫更深的秘密。
若是她,荷娘似乎也不介意。
然后是福宝。
她尚会咿呀吐泡的女儿。
一想到那软软糯糯的小身子,荷娘的心就揪成一团。
不,她绝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被卷入这种预言的漩涡。
最后……是她自己。
荷娘忍不住牵了牵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一个不久前还在侯府后院,为了几两碎银,为了能逃出生天而挣扎求生的哑巴奶娘?
去坐拥天下?
可是,为什么不行呢?
自己为什么就不可以像男人一样,坐拥江山?
陌生的野心,和君臣父子的思想,在两相打架。
若是自己称帝,那就是抢了儿子的帝位,她还能算一个好母亲吗?
家国,亲情,男女,母子关系,在她的心中乱成一团。
或许,此刻,她还不知道女人首先要关注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她无比纠结。
她想起那场荒唐的挖宝,……老祖宗的性子,确实是有些不着调。
可叶听白那天的反应,却不像玩笑。
“朕才是南唐的天。”
那句话,霸道,强势,像一座山,将她牢牢地护在身后,替她挡住了所有窥探的目光。
也像一道墙,将她圈在了他的世界里,不留一丝缝隙。
心口有些发闷,荷娘推开窗,想透透气。
院中,一道挺拔的身影,让她微微一怔。
是肖亦行。
他今日并不当值,却穿着一身便服,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海棠树下,目光沉沉地望着她所在的阁楼。
那眼神里,有担忧,有心疼,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情愫。
就在荷娘不知该不该回避时,一道更具压迫感的身影,出现在了庭院的入口。
叶听白下朝了。
他的朝服还未换下,龙行虎步间,带着朝堂之上的肃杀与威严。
他的目光,精准地越过整个庭院,落在了肖亦行的身上。
然后,缓缓地,移到了窗口的荷娘脸上。
一阵风吹过,拂动了她的发丝,也吹开了她心不在焉拢着的衣襟。
杏色的春衫顺着光洁的肩头滑落,露出一片细腻的肌肤,在午后的阳光下,白得晃眼。
她却浑然不觉,依旧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肖亦行也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和那春光乍泄的美。
叶听白捏紧了拳头,酝酿着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