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铁的怒吼如同冲锋的号角,七十余道身影在死寂的银色遗迹中化作模糊的流光,不顾一切地冲向拦路的十尊星灵守卫与那悬浮头顶、缓缓旋转的审查光环。
三十息的倒计时,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每个人心头。后退即是毁灭,唯有向前,才有一线生机。
十尊守卫并未如之前那般释放压制性的秩序场或发动致命的星芒攻击。它们只是静静地矗立,如同十座冰冷的银色雕塑,唯有那平滑的面部“注视”着冲锋而来的闯入者。头顶那巨大的银蓝色光环,旋转速度逐渐加快,散发出越来越强的、令人心神不宁的“扫描”感。
就在冲在最前方的石铁、云逸、血疤三人踏入“广场”边缘,距离守卫阵列不足百米的瞬间——
嗡!
巨大的审查光环光芒骤盛!一道柔和却无可抗拒的银蓝色光幕,如同倒扣的碗,瞬间笼罩了整个广场区域,将冲锋的七十余人全部囊括其中!
没有物理的阻碍,没有能量的冲击。但所有人,都在被光幕笼罩的刹那,身形猛地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更确切地说,是他们的“意识”被强行从对身体的操控中“剥离”了出来,或者说是身体的感知被暂时“屏蔽”了!
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象瞬间变幻。
残破的银色遗迹、冰冷的星灵守卫、闪烁的审查光环……全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绝对的、无边无际的纯白空间。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光影变化,只有一片令人心慌的、单调到极致的白。
而每个闯入者的“意识体”,就孤零零地悬浮在这片纯白之中。他们能看到“自己”,却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也感知不到任何同伴。仿佛被投入了一个独立的、与世隔绝的“意识牢笼”。
“这是什么鬼地方?!”血疤的“意识体”在纯白中怒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意念在空荡中回荡。他试图“挥拳”、“奔跑”,却没有任何反馈,这种绝对的“无力感”让习惯了掌控力量的他几乎发疯。
云逸的“意识体”则显得相对冷静,他迅速尝试调动“逻辑免疫”的力量,却发现自己那赖以维系的清晰逻辑与认知边界,在这片纯白中变得异常模糊。这里仿佛没有任何“信息”可以供他分析、免疫,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空”。他强行镇定,开始以最基本的“自我存在”为锚点,试图重新构筑认知防线。
石铁的“意识体”悬浮着,警惕地感知着四周。他尝试呼唤元婴,联系外界的浩然正气,却如同石沉大海。这片纯白空间,似乎切断了一切与外界能量、物质、乃至常规精神层面的联系。它似乎在测试某种更本质的东西……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一个冰冷的、非男非女、仿佛直接由这片纯白空间本身发出的意念,同时在每个孤立的“意识牢笼”中响起:
“‘净化回廊’第一层:心象之试。”
“剥离外物,直面本心。审视汝之存在本质,秩序之基,信念之源。”
“混乱者,沉沦。无序者,迷失。信念不坚者,消散。”
“通过者,可前行。失败者,将永留此间,化为‘秩序背景’的一部分。”
心象之试!审视存在本质、秩序之基、信念之源!
这并非武力或智慧的考验,而是直指心灵最深处的叩问!在这片剥离了一切外物、力量、乃至同伴依靠的纯白中,一个人最根本的“自我”将暴露无遗。
意念消散,纯白的空间并未发生任何变化。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开始悄然滋生。并非物理的重压,而是一种源自认知层面的“消解力”。这片纯白,仿佛在无声地提问,又仿佛在缓慢地“擦拭”掉一切不够纯粹、不够坚定、不够“有序”的“自我认知”。
第一个出现异常的,是几名黑星佣兵的“意识体”。他们习惯了依靠强悍的肉体、精良的武器和暴戾的情绪生存。当这一切外物被剥夺,只剩下最赤裸的“自我”时,他们长期在杀戮与劫掠中形成的、充满混乱与暴虐的内心世界,开始在这片强调“秩序”与“纯粹”的纯白中剧烈动荡。
“不…我的枪…我的力量…还给我!”一名佣兵的“意识体”发出无声的哀嚎,他的“形体”开始变得模糊、扭曲,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开始不受控制地“晕染”开来,向着周围的纯白扩散,试图用自己内心的“混乱”去“污染”这片空间,却反而加速了自身存在感的稀释。
“秩序背景”…他们正在被这片纯白的“秩序”所排斥、同化,逐渐失去自我,化为这片空间毫无意义的“背景噪音”!
紧接着,几名修为较低、心性修炼不足的仙盟弟子也出现了问题。他们虽然修行《浩然正气诀》,但毕竟时日尚短,心性未经过千锤百炼。在这绝对孤寂、剥离一切的拷问下,对未知的恐惧、对自身弱小的认知、对外界力量的依赖等杂念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他们的“意识体”开始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信念之“火”摇曳欲熄。
“我不能死…我还要回去…师尊…”一名年轻弟子呢喃着,他的“形体”边缘开始变得透明、消散。
“坚持住!紧守本心!想想为何修行!想想你要守护什么!”石铁的怒吼(意念)在所有“意识牢笼”中炸响,尽管无法直接帮助,但这熟悉的、充满力量的声音,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暂时稳住了部分濒临崩溃者的心神。
石铁自己的“意识体”则如同一块历经风浪冲刷的礁石,在纯白中巍然不动。他的“自我认知”异常坚固——他是浩然仙盟的代盟主王勇的兄弟,是仙盟的开拓者与守护者之一,他的信念是“庇佑苍生,自强不息”,他的秩序之基源于对家园、对同门、对兄长的责任与守护之念。这份信念纯粹而炽热,在这片纯白中,非但没有被消解,反而如同经过淬炼的钢铁,散发出更加坚韧的“存在感”。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体”在这片纯白中,隐隐散发出极其微弱的、与自身信念相符的淡金色微光,那是他“秩序锁链”本源在意识层面的映照。
云逸的“意识体”则呈现出另一种状态。他没有强烈的情感信念,但他的“自我”建立在极其坚固、清晰的“逻辑认知”之上——我是云逸,我是暗堂司主,我的职责是分析与守护,我的目标是完成任务、获取“星辰之泪”。这认知如同一座结构精密的堡垒,每一块砖石都是严密的推理和不可动摇的职责。纯白的消解力作用在这逻辑堡垒上,试图找到裂缝,却一时难以撼动其根基。他的“意识体”稳定,但显得有些“冰冷”和“单调”。
血疤的“意识体”则陷入了剧烈的挣扎。他的内心世界无疑充满了混乱、暴力与生存的原始欲望,这与“秩序”的要求背道而驰。但他同样拥有一种极其强烈、近乎偏执的“生存意志”和对“同伴”(虽然定义不同)的某种原始责任感。此刻,这两种力量在他意识中激烈对抗。一方面,混乱的本能在纯白中沸腾,试图将他拖入沉沦;另一方面,那“老子一定要活下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要对得起死掉的兄弟”的狂暴意念,却又形成了一种扭曲但异常坚韧的“存在支点”。他的“意识体”如同沸腾的岩浆,不断扭曲、变形,散发出危险的红黑光芒,却始终没有彻底溃散,反而在极致的对抗中,呈现出一种野蛮的、顽强的“生命力”。
虫眼的“意识体”则显得颇为奇特。他对知识的贪婪、对未知的恐惧、科学狂人的偏执混杂在一起,本身并不纯粹。但他内心深处,却有一种对“真理”和“规律”的近乎本能的追寻与敬畏,这与“秩序”有着某种潜在的共鸣。他的“意识体”如同一个不断变幻的万花筒,时而混乱,时而又有短暂的、符合某种数理规律的“有序闪光”,在纯白中艰难地维持着一种不稳定的平衡。
时间在这片纯白中没有意义,但又仿佛过去了无比漫长。不断有“意识体”的光芒彻底黯淡、消散,化为纯白的一部分——那是在心象拷问中失败,被“净化”了的同伴。七十余人,数量正在肉眼可见地减少。
石铁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他只能全力维持自身的坚定,并不断以意念发出激励,希望能唤醒更多人内心深处的“锚点”。
就在幸存者越来越少,压力似乎达到某个临界点时,纯白空间再次响起了那冰冷的意念:
“第一层审查结束。‘存在根基’评估完成。”
“符合‘最低有序标准’者,予以通过。”
下一刻,纯白如同潮水般退去。
石铁、云逸、血疤、虫眼,以及另外十余名仙盟弟子和五名黑星佣兵——总计不到二十五人——猛地“回归”了现实。他们依旧站在那片银色广场上,身体的感觉恢复,面前是那十尊静静矗立的星灵守卫,头顶的审查光环光芒正在缓缓黯淡、消失。
而他们身边,原本的七十余名同伴,有超过四十人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空洞,气息全无,仿佛变成了栩栩如生的雕塑。他们的“意识”,已然永远留在了那片纯白空间,身体则化为了遗迹中冰冷的“背景”。
心象之试,竟如此残酷!直接以心灵纯度与信念强度为筛,淘汰了近三分之二的人!
侥幸通过的二十五人,无不脸色苍白,心有余悸,仿佛刚从最深沉的梦魇中挣脱。即便是石铁、云逸、血疤这样的强者,也感到心神俱疲,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
“他…他们…”一名幸存的仙盟弟子看着身旁变成“雕塑”的同门,声音哽咽。
“没时间悲伤了!”血疤猛地甩了甩头,机械义眼红光闪烁,强行压下内心的震撼与一丝后怕,“审查通过了!路让开了!走!”
果然,那十尊星灵守卫齐齐侧身,让开了通往广场另一端的道路。它们的意念最后一次响起:
“通过‘心象之试’者,可进入‘净化回廊’下一层。警告:内层危险递增,最终净化即将来临。”
道路前方,广场的尽头,是一道高达数十米、由流动的银蓝色光幕构成的巨大拱门。光幕之后,景象扭曲模糊,看不真切,只隐约能感到更加浓郁、更加精纯的秩序能量波动,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灵魂悸动的生机——正是“星辰之泪”的方向!
二十五名幸存者,带着沉重的损失和疲惫的身心,不敢再有丝毫耽搁,迈着有些踉跄却依旧坚定的步伐,冲向了那道银蓝色的光幕拱门。
他们知道,心象之试或许只是开始。真正的“净化”,恐怕还在那光幕之后,等待着他们这些侥幸通过初步筛选的“有序异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