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的光束如利剑般钉在货舱三层,黑色烟雾在强光中痛苦扭曲,甲板上残留的怨灵气息渐渐消散,那些恢复神智的船员瘫坐在地,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茫然。杜明走下灯塔,手腕上的蓝色纹路已蔓延至肩头,像一条冰冷的蛇,隐隐传来灼烧般的痛感。
赵叔被两名船员搀扶着靠在护栏边,胸口的血迹已经凝固,看到杜明走来,他虚弱地笑了笑:“你做到了,聚光灯……压制住它了。”
“只是暂时的。”杜明掏出发烫的《澜海号航行守则》,将那行猩红的字迹展示给赵叔,“三小时后,它会彻底苏醒,除非有人留下做新的规则守护者。”
赵叔的笑容僵在脸上,低头看着手册上的字迹,长长叹了口气:“果然,没有免费的生路。上一任水手长,就是知道了这个真相,才主动留在了船上。”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杜明肩头的蓝色纹路,“你已经被它标记了,对吗?”
杜明点头,指尖抚过纹路:“它的怨念会跟着我,要是我离开,岸上的人可能会遭殃。”
“别傻了!”一名年轻船员突然喊道,“我们已经受够了这艘船的诅咒,凭什么要有人留下牺牲?反正三小时后才会出事,我们现在开船靠港,弃船逃走就是了!”
这话引发了不少船员的附和,劫后余生的恐惧化作自私的冲动,有人已经起身朝着驾驶室跑去,想要操控船尽快靠岸。
“不行!”赵叔厉声喝止,“澜海号的诅咒不是说弃船就能摆脱的!上一任守护者离世后,曾有船员弃船逃生,可他们上岸后没多久就接连失踪,最后发现尸体都漂浮在港口附近,死状和违反规则的人一模一样!”
船员们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的冲动被恐惧取代。杜明看着他们慌乱的神情,心里清楚,这些人只是想活下去,没有错,可总要有人为这份“活下去”的机会付出代价。
“灯塔的燃料还能支撑多久?”杜明问赵叔。
“最多维持两小时,”赵叔喘息着说,“聚光灯的能量会随着燃料耗尽而减弱,到时候……”
“足够了。”杜明打断他,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现在立刻启动引擎,朝着最近的港口航行,两小时内,一定能抵达岸边。”
“那你呢?”赵叔紧紧盯着他,声音带着哽咽。
杜明抬手抚摸着澜海号冰冷的护栏,钢板上还残留着百年前的锈迹与怨念。他想起登船时的好奇,想起小李递来的干净床铺,想起赵叔一次次的告诫,想起手册上那些用性命写就的规则。这艘船承载了太多的绝望,也藏着太多的执念,而他,或许就是那个注定要终结这份循环的人。
“我留下。”杜明的声音平静却坚定,“我来做新的规则守护者。”
“杜明哥!”一名船员红了眼眶,“你不能这样,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不一定非要牺牲你!”
“没有别的办法了。”杜明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那本完整的地图和上一任船长的日志,“货舱三层的核心里,藏着百年前海难的真相——当年的船长为了躲避风暴,偏离航线闯入了禁地,导致船触礁沉没。它的执念,是想让后人记住这场悲剧,不再重蹈覆辙。”
他将地图和日志交给赵叔:“靠港后,把这些交给海事局,告诉他们澜海号的秘密,让他们封锁这片海域,不要再有人登上这艘船。”
赵叔接过东西,双手颤抖,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你本该……有更好的人生。”
“能救下这么多人,就是最好的人生。”杜明转身走向驾驶室,“我去设定自动航行程序,你们抓紧时间收拾,靠港后立刻离开,不要回头。”
船员们沉默着,没有再劝阻。他们知道杜明的决定无法更改,也明白这份决定背后的重量。有人默默擦拭着眼泪,有人起身去收拾简单的行李,甲板上只剩下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沉重而肃穆。
杜明走进驾驶室,设定好自动航行航线,屏幕上显示距离港口还有一小时四十分。他看着窗外渐渐清晰的海岸线,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像无数破碎的星辰。他想起自己年少时的梦想,就是出海看看远方的世界,如今梦想实现了,却以这样一种方式落幕。
手腕上的蓝色纹路突然剧烈灼烧起来,货舱三层的方向传来沉闷的震动,聚光灯的光束开始微微闪烁——它已经感受到了新守护者的决心,也在抗拒着即将到来的束缚。
杜明走出驾驶室,赵叔和船员们已经收拾妥当,站在甲板上等着他。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复杂的神情,有感激,有愧疚,有不舍。
“都上船吧。”杜明指了指旁边的救生艇,“货舱里有备用的燃料和食物,足够你们靠岸。”
“你……多保重。”赵叔走上前,将一块用红绳系着的咸鱼递给杜明,“这是上一任守护者留下的,能暂时压制它的怨念,或许对你有用。”
杜明接过咸鱼,入手温热,带着淡淡的咸腥气,那是他在这艘船上最熟悉的味道。他将咸鱼挂在脖子上,对众人点了点头:“放心,我会守住澜海号,守住这些规则。”
船员们陆续登上救生艇,赵叔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站在救生艇上,朝着杜明深深鞠了一躬:“我们会永远记住你。”
杜明挥了挥手,没有说话。他看着救生艇缓缓驶离澜海号,朝着海岸线的方向而去,直到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才转身走向灯塔。
聚光灯的光束已经开始减弱,货舱三层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黑色烟雾再次弥漫开来,空气中的怨念越来越浓重。杜明走上灯塔顶部的控制室,将《澜海号航行守则》放在控制台中央。
他咬破手指,用鲜血在手册上补充新的条款:
“补充条款四:守护者需以自身意志滋养规则,不可心生怨念,否则规则将失效。”
“补充条款五:若遇试图登船者,需以红灯警示,三次警示无效,将触发规则制裁。”
“补充条款六:每十年,规则将自动更新,守护者需记录新的禁忌,以适应它的执念变化。”
写完最后一个字,杜明感觉体内的力量正在被手册吸走,手腕上的蓝色纹路开始发光,与手册上的猩红字迹相互呼应。货舱三层的震动渐渐平息,黑色烟雾重新缩回核心,聚光灯的光束稳定下来,虽然不如之前强烈,却透着一股温和而坚定的力量——那是规则与守护者意志结合的力量。
杜明走到灯塔的窗边,看着远处的救生艇成功靠岸,船员们朝着澜海号的方向挥手致意,然后转身消失在岸边的人群中。他知道,他们安全了。
阳光渐渐西斜,将澜海号的影子拉得很长,海面上风平浪静,仿佛一切恐怖从未发生过。杜明拿起手册,轻轻抚摸着那些泛黄的纸张和工整的字迹,这里面承载着百年的悲剧,也藏着无数人的希望。
他将手册放回储物柜,锁好柜门,然后走到灯塔的了望台。海风拂过他的脸颊,带着咸湿的气息,手腕上的蓝色纹路不再灼烧,反而变得温和,像是与他融为一体。
货舱三层的核心不再躁动,船上的规则之力笼罩着整个船体,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杜明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就是澜海号新的规则守护者,他将留在这艘船上,与百年怨念为伴,用自己的生命,守护着海上的安宁,守护着那些“活下去”的希望。
澜海号缓缓调转航向,朝着茫茫大洋深处驶去,成为了海上一个永恒的传说。有人说,在迷雾笼罩的海域,能看到一艘挂着红灯的货轮,它从不靠岸,却总能在关键时刻,为迷路的船只指引方向。而船上,总有一个穿着藏青色制服的身影,站在灯塔上,目光坚定地望着远方,守护着那些用性命换来的规则,也守护着无数人的生路。
手册的最后一页,除了杜明写下的“守护规则,即是守护生路”,还多了一行淡淡的字迹,像是跨越百年的回应:“执念终结之日,便是归途开启之时。”
而杜明知道,他的归途,就在这艘承载着百年记忆的澜海号上,在每一个遵守规则的日夜中,在无边无际的大海深处,直到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