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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凡猛地吸了一口气,脑袋像是要裂开一样疼,额角太阳穴突突直跳,撞在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

视线模糊,眼前是熟悉的、微微泛黄的电脑屏幕,上面绚烂的“五杀”特效还没完全暗下去。

键盘硌得他脸生疼。

他抬起头,茫然地环顾四周。

是他那个堆满杂物的出租屋,窗外天光已经大亮,远处传来早班车的喇叭声。

“我……靠……”

他揉着刺痛的额角,嗓子眼干得冒火,“通宵后遗症这么猛的吗?”

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乱的梦。

梦里光怪陆离,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要抹掉他,又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保护他,好像还有几个女人的声音,很急切,最后……记不清了。

他晃了晃像是被灌了铅的脑袋,试图抓住那些飞速消逝的碎片。

只有一些强烈的感觉残留着:一种灵魂被撕扯的剧痛,一种刻骨的空荡和悲伤,还有……指尖似乎残留着某种温润如玉的触感,鼻尖仿佛萦绕着一缕清冷的、类似薄荷混合着药草的淡香。

但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水泼在沙地上,瞬间就没了痕迹。

“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凡啐了一口,感觉嘴里还有点发苦,像是真吐过血似的。

他撑着桌子想站起来,却腿一软,又坐了回去,浑身骨头都跟散了架一样酸软。

电脑屏幕因为他刚才那一撞,闪烁了几下,弹出了一个低电量提示的窗口。

陆凡盯着那窗口,莫名走了神。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几个极其模糊的画面:一双温柔似水却充满决绝的眼睛,一道锐利得能切开一切的意念,还有最后……

一片极致的黑暗,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安宁。

他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清晰的痛感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真是睡魔怔了。”

他嘟囔着,甩开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伸手去摸桌上的水杯。

现在他只想灌下一大杯水,然后滚回床上睡个天荒地老。

只是心头那股没来由的空落落的感觉,还有身体深处泛起的、仿佛经历过一场生死大战的疲惫,却久久不散。

水杯是空的,边缘沾着点不知何年何月的咖啡渍。

陆凡咂咂嘴,那股从喉咙深处弥漫开的铁锈味似乎更清晰了,混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

他撑着桌子,这次勉强站了起来,双腿却虚软得像是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带着肌肉过度透支后的酸胀感。

他挪到狭窄的厨房,拧开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哗哗流下。

他把头凑过去,狠狠冲了几把脸。

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他混沌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水滴顺着发梢滴落,砸在陈旧的水池里。

他双手撑在水池边缘,看着镜子里那张因为长期熬夜而显得有些苍白、眼底带着浓重青黑的年轻面孔。

就是这张脸,普普通通,属于一个叫陆凡的、刚毕业没多久为找工作发愁的大学生。

可就在刚才,在那飞速消散的梦境碎片里,他好像……不是这样的。

他下意识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

很干净,但指甲缝里有点敲键盘留下的污垢。

可记忆里,这双手似乎应该能牵引出璀璨的剑气,挥手间便能布下玄奥的阵纹。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想象着调动某种力量,哪怕只是一丝暖流。

体内空空如也。

没有奔涌的玄气,没有温热的灵力,更没有八个或温柔、或清冷、或跳脱、或沉稳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只有通宵后心跳过速的虚弱感,和一种仿佛整个灵魂被掏空后的疲惫与怅惘。

那感觉太真实了。

那被撕扯的痛苦,那八道守护在他周围、最终相继熄灭的温暖光影,尤其是最后那道清冷决绝的意念,带着薄荷草药般的淡香,以一种近乎燃烧的方式,将他从彻底的冰冷和崩塌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他的心猛地一抽,一种尖锐的刺痛感毫无征兆地袭来,比宿醉的头痛更清晰,更深刻。

这不是生理上的疼,而是源于某种……失去。

他用力甩了甩头,水珠四溅。

“妈的,以后真不能这么熬了,都出现幻觉了。”

他低声骂了一句,像是在说服自己。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饥饿感将他拉回现实。

他拉开冰箱,里面只有半袋吐司,几瓶可乐,还有一包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火腿肠。

他拿出吐司,干巴巴地嚼着,味道如同嚼蜡。

窗外,城市的喧嚣彻底苏醒。

汽车鸣笛声,邻居家电视早间新闻的声音,楼上小孩跑跳的咚咚声,构成了一副鲜活又嘈杂的市井画卷。

这一切都提醒着他,这里是他熟悉的、平凡无奇的世界。

没有毁天灭地的敌人,没有需要献祭一切去守护的宇宙,也没有八个将一切寄托在他身上的女子。

他坐到电脑前,屏幕已经因为休眠而变黑,映出他自己有些茫然的脸。

他移动鼠标,屏幕亮起,还是那个游戏界面。

他怔怔地看着,手指放在键盘上,却迟迟没有动作。

那股空落落的感觉,如同无声的潮水,弥漫在出租屋的每一个角落,也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力量消失了,记忆变得模糊不清,唯有那份仿佛经历过生离死别的怅惘和心底真实的刺痛,清晰地提醒着他,有些东西,或许并不全然是梦。

他叹了口气,关掉了游戏界面,打开了招聘网站。

生活总要继续。

只是那双看着屏幕的眼睛深处,少了些过往没心没肺的神采,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时间像是被冲淡的茶水,一晃就是大半年。

陆凡毕业了,找了份不上不下的工作,每天在格子间和出租屋之间两点一线。

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偶尔午夜梦回惊醒,心口残留的悸动和空茫,也会在清晨闹铃响起时迅速褪色,变得不真实。

只是有些东西似乎根深蒂固地留下了。

他变得异常怕冷,尤其是那种渗入骨子里的阴冷。

对周遭环境的细微变化,有种近乎本能的警觉。

而且,心底总盘踞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孤独感,热闹是别人的,他像个误入剧场的看客,融不进去。

这个周六下午,他鬼使神差地挤进了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

人潮汹涌,喧闹的音乐、小贩的叫卖、情侣的嬉笑交织成一片旺盛的、属于平凡人间的烟火气。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希望这喧嚣能驱散一点那莫名其妙的寂寥。

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下意识地望向马路对面。

就在那一瞬间,世界的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抽离。

熙攘的人流变成了模糊的背景板,视野焦点清晰地锁定在对街梧桐树的荫蔽下。

八道身影。

八道……他曾在那破碎梦境尽头惊鸿一瞥、美得足以让周遭一切失色的身影。

她们就站在那里,姿态各异,有的抱臂而立,眉宇间带着睥睨。

有的浅笑盈盈,眼波流转。

有的温柔娴静,目光如水。

有的妖娆如火,风情万种……容貌模糊在光影里,看不真切,但那绝代的风华与气韵,穿透距离,狠狠撞在陆凡的心口。

她们……都在看着他。

不是错觉。

那一道道目光,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欣慰,有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的牵挂,牢牢地落在他身上。

更让陆凡呼吸骤停的是,站在她们中间,被一位气质博大、宛如领路人的女子轻轻牵着手的身影。

一个少女?。

娇小的个子,脸上还带着点未褪的婴儿肥,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嘴巴微微张着,似乎想喊什么,眼眶却迅速地红了。

张小渔……

这个名字毫无征兆地蹦出脑海,带着一股尖锐的酸涩,直冲鼻尖。

陆凡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凝固,耳边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想迈步,双腿却像灌了铅。

想呼喊,喉咙却发不出任何音节。

是梦吗?

可阳光的温度,车辆驶过的震动,都如此真实。

就在这时,一辆双层巴士轰鸣着驶过,短暂地隔断了他的视线。

不过一两秒的时间。

当巴士驶离,陆凡急切地望过去。

梧桐树下,空无一人。

只有阳光透过枝叶洒下的斑驳光点,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仿佛刚才那惊艳了时光的一幕,只是他孤独臆想出的海市蜃楼。

陆凡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直到身后传来不满的催促声。

他茫然地随着人流走过人行道,来到对面那棵梧桐树下。

这里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怔怔地站着,良久,才缓缓蹲下身,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地砖。

不是幻觉。

那种心脏被攥紧的感觉,那份穿越人海精准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还有……张小渔那泫然欲泣的眼神,都真实得可怕。

她们……还在?

一个微弱却坚定的念头,如同冰封河面下悄然涌动的春水,在他心底破开了一道缝隙。

那份盘踞已久的、无根浮萍般的孤独感,似乎被注入了某种沉重而温暖的东西。

陆凡抬起头,望向城市上空被高楼切割出的蓝天,阳光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

嘴角,却几不可察地,轻轻勾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