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安的二次湘西之行,比第一次更加谨慎。
他没有选择直达沱江县的班车,而是在距离沱江还有两个县城的站点提前下车,换乘了一辆当地拉货的农用车,颠簸了半日才在一个偏僻的路口下车,然后徒步翻过两座山丘,从一条鲜为人知的小路绕进了沱江县境。
他刻意避开了上次入住过的旅馆,在县城边缘找了一家由民居改建的、不需要登记身份证的小客栈住下。
安顿好后,他立刻用客栈隔壁小卖部的公用电话,给楚薇报了个平安,并约定了下一次联系的时间。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王石安便背上准备好的干粮和水,再次踏上了前往桂榜溪的山路。
这一次,他目标明确,直奔后山的“圣岩坛”。
根据档案馆的记载和母亲日记的提示,那个战时用于“藏匿物资”的“密所”,才是揭开所有真相的关键。
然而,他刚走到寨口那棵大槐树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寨子比上次来时更加安静,一种压抑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
几个原本在树下闲聊的老人,看到他出现,眼神闪烁,纷纷起身避开。
一个在井边打水的妇人,与他目光相接的瞬间,立刻低下头,匆匆提着水桶回家了。
王石安心头一沉。
田志勇的影响力,果然已经渗透回了寨子。
他很可能已经料到王石安会重返此地,并提前做了布置。
他不动声色,继续沿着熟悉的小路向后山走去。
刚走出寨子不远,两个穿着土布褂子、身材粗壮的年轻汉子就从路旁的竹林里闪了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其中一人叉着腰,用本地土话粗声粗气地问:
“外乡人,又来我们寨子干什么?”
王石安停下脚步,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
“两位大哥,我是来做民俗考察的学生,想去后山看看风景。”
“后山是我们寨子的祖地,不对外人开放!”
另一个汉子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走,莫在这里碍事!”
王石安试图解释,但对方态度强硬,甚至开始推搡他。
他注意到,这两人虽然穿着本地人的衣服,但言行举止却带着一股流气,不像是淳朴的山民,倒更像是田志勇手下豢养的打手,专门等在这里阻挠他的。
硬闯显然不明智,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引发冲突。
王石安只好假装放弃,转身往回走。
但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绕到寨子另一侧,凭借在部队学到的野外渗透技巧,钻进密林,打算从人迹罕至的陡坡攀上后山。
山路异常难行,荆棘密布,藤蔓缠绕。
王石安手脚并用,花了将近半天时间,才艰难地接近了后山那片熟悉的平台。
当他拨开最后一片灌木,看到那白色巨岩和圆形石坛时,终于松了口气。
他迅速检查了石坛周围。
根据记载,“密所”的入口应该更隐蔽。他仔细搜寻着巨岩与石坛接合部的缝隙,用手触摸着每一寸冰冷的石头。
终于,在巨岩底部一个被杂草和苔藓覆盖的凹陷处,他发现了一块与其他石头纹理略有不同、边缘似乎有人工凿刻痕迹的石板。
他用工兵铲小心地撬开石板,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黑黝黝洞口露了出来,一股阴冷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这就是“密所”!
王石安打开手电,深吸一口气,弯腰钻了进去。
洞内狭窄而深邃,向下延伸了约十几米后,空间豁然开朗,出现一个约十平米见方的石室。
石室一角堆着几个腐朽的木箱,看样子是当年藏匿的物资,早已空空如也。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石室中央的一个小石台,上面端端正正放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金属盒子。
王石安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金属盒,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样东西:
一本更厚实的、页面泛黄的笔记本;
几张褪色的黑白照片,其中一张是田玉兰与一个年轻男子,正是陈明远,在一棵桂花树下的合影,两人笑容灿烂;
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吾儿亲启”;
还有一小包用红布包着的、已经干枯的桂花。
王石安颤抖着拿起那封信,展开。
母亲田玉兰那娟秀而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我的孩子,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想必你已经长大成人,并且找到了这里。
娘对不起你,没能护你周全……你舅舅志勇,他并非天生恶人,只是被陈家的轻视和寨子的闲话逼昏了头,一心以为拆散我们、送走你,才能让你娘我‘解脱’……
娘不怪他,只怪命运弄人。这盒子里的一切,是娘能留给你的全部。
真相或许沉重,但你有权知道。望你平安,莫要沉溺仇恨。若你父明远尚在,替娘问一声好……永别了,我的孩儿。”
泪水模糊了王石安的视线。
他强忍悲痛,翻开了那本更厚的笔记本。
这不再是情感倾诉,而更像是母亲的调查记录!
里面详细记载了她后来暗中查访到的信息:
陈家当年如何设计骗回陈明远;田志勇如何与陈家派来的人接触,并最终抱走孩子;
甚至还有田志勇后来借助陈家部分资源,开始经商并逐渐发迹的零星线索……
这不仅仅是一个母亲的血泪史,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指向田志勇和陈家过往的证据!
就在王石安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与悲伤中时,洞口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肯定在里面!刚才看到有手电光!”
“把洞口堵住!别让他跑了!”
王石安心道不好!他被发现了!
显然是寨子里的眼线发现他绕路上山,通知了田志勇的人。
他迅速将信和笔记本贴身藏好,刚把金属盒放回原处,几道强烈的手电光就射了进来,洞口已被堵死。
一场被困于绝地的正面冲突,已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