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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刑”二字带来的巨大冲击波,并未随着法庭侧门的关闭而消散,反而如同瘟疫般在北林市迅速蔓延、发酵。报纸头版用最大号的黑色字体宣告着这一结果,电视新闻滚动播放着庭审画面和街头采访,市民们在茶余饭后热烈地议论着这“罪有应得”的结局。舆论的浪潮,几乎是一边倒地支持着法院的判决,仿佛一颗巨大的毒瘤被成功切除,人人拍手称快。

然而,在这片喧嚣的声浪之下,几股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宣判当晚,赵红梅那间租来的小屋,几乎被绝望的冰冷空气冻结。她没有开灯,蜷缩在沙发里,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她脸上投下变幻不定、却照不亮丝毫生气的光斑。眼泪早已流干,喉咙里堵着硬块,连呼吸都带着撕扯般的疼痛。

死刑。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在她脑海中反复灼烫。她无法想象,那个曾经鲜活、霸道、甚至带着几分笨拙的温柔的男人,最终会走向刑场,化为一具冰冷的尸体。不,她绝不能接受!

一种近乎偏执的念头,如同在绝望废墟中顽强钻出的毒草,迅速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上诉!必须上诉!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哪怕倾家荡产,哪怕被千夫所指,她也绝不能就这样放弃!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电话旁,颤抖着拨通了罗秉义律师的号码。电话接通的瞬间,她语无伦次,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决绝:“罗律师!上诉!我们上诉!求求你,帮帮他!多少钱我都愿意出!我不能让他就这么……就这么死了啊!”

电话那头的罗秉义,沉默了片刻。他能清晰地听到赵红梅声音里那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和孤注一掷的疯狂。作为一名资深律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如此铁证如山、民怨沸腾的案件中,上诉改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尤其是由死刑改判。这几乎是一场注定徒劳的抗争。

“赵女士,”罗秉义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但依旧保持着专业性的冷静,“你先冷静一点。上诉是当事人的法定权利,我们当然可以提起。但是,我希望你能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一审判决事实认定清楚,证据确实充分,量刑也是在法律框架内,考虑到其罪行的极端严重性……上诉的结果,很可能……”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我知道!我知道希望渺茫!”赵红梅打断他,声音尖利,“可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啊!罗律师,就算……就算最后还是……至少我们努力过了,对不对?求求你,帮我们准备上诉状,所有费用我来承担!”

罗秉义在电话那头轻轻叹了口气。他理解赵红梅的心情,也尊重她这份近乎悲壮的执着。“好吧。我会尽快研究一审判决书,寻找可能的法律点,起草上诉状。但根据法律规定,上诉状需要陈山河本人确认并签署。你必须尽快去见他,说服他同意上诉。”

“我去!我明天就去见他!”赵红梅毫不犹豫地答应。

与此同时,看守所内,却是一片死寂般的“平静”。

判决书副本已经送达陈山河手中。他拿着那张决定他生死的纸,目光扫过上面冰冷的文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看一份与自己无关的通知。同监舍的犯人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他,不敢打扰。这个刚刚被判处死刑的男人,身上散发出的不是恐惧或暴戾,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沉寂。

耿大壮和胡小军也分别收到了自己的判决书。耿大壮的无期徒刑,胡小军的十五年徒刑。相较于陈山河的极刑,他们似乎“幸运”了许多,但沉重的刑期依旧让他们陷入了巨大的痛苦和茫然。他们同样面临着是否上诉的选择。

第二天,赵红梅几乎是在看守所开门的第一时间就冲了进去。会见室里,隔着冰冷的玻璃,她看到陈山河的那一刻,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他比她上次见时更加消瘦,眼神里的死寂浓重得化不开。

“山河……”她刚开口,声音就哽咽得难以继续。

陈山河看着她通红的双眼和憔悴的面容,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他拿起听筒。

“我们上诉!”赵红梅几乎是喊着说出这句话,双手紧紧按在玻璃上,仿佛想穿透这层隔阂抓住他,“罗律师已经在准备上诉状了!我们还有机会!你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陈山河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等赵红梅情绪稍微平复,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平静,像秋日枯叶落地的声响:“红梅,别折腾了。”

赵红梅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山河!这是唯一的机会了!难道你就甘心……”

“甘心?”陈山河打断她,嘴角扯起一个极其苦涩、近乎虚幻的弧度,“没什么甘心不甘心。路走到头了,就该认。”

“不!没有到头!法律给了我们上诉的权利!只要我们……”

“红梅。”陈山河再次打断她,目光第一次如此直接、如此清晰地看向她,那眼神里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决绝和……一丝恳求,“看着我。看着我现在的样子。再看看外面……算了,别看了。就这样吧,好吗?”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带着千钧之力:“别再为我浪费时间和精力了。好好过你以后的日子。算我……最后求你了。”

赵红梅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放弃,听着那近乎诀别的话语,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浑身冰凉。她拼命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不……我不答应……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

“签字与否,是我的权利。”陈山河的声音重新变得淡漠,“我不会签字的。”

这句话,如同最终宣判,彻底击垮了赵红梅。她瘫坐在椅子上,失声痛哭,所有的坚持和希望,在这一刻被他亲手碾得粉碎。

几乎在同时,罗秉义也分别会见了耿大壮和胡小军。耿大壮在经历了最初的暴躁和不服后,在律师的分析和现实的沉重压力下,最终颓然地选择了接受判决,放弃了上诉。而胡小军,则在深深的自责和对陈山河的复杂情绪中,同样沉默地摇了摇头。他的刑期已是他能期待的最好结果,他不想再节外生枝,或者说,他内心深处,或许也认为这已是某种“公平”。

走出看守所,赵红梅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感觉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他不愿上诉。他选择了赴死。

难道,一切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她不甘心。

就算他放弃了,她也绝不放弃!

她擦干眼泪,眼中重新燃起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她找到罗秉义,语气斩钉截铁:“罗律师,他不同意,我也要上诉!以近亲属的名义,我替他上诉!所有后果,我一个人承担!”

罗秉义看着眼前这个倔强得令人心痛的女人,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

“根据法律规定,被告人不上诉的情况下,近亲属提出上诉,需要经过被告人同意。但……我们可以尝试以其他理由,或者……但这会非常困难,几乎……”

“再困难也要试!”赵红梅斩钉截铁。

就在赵红梅不顾一切地准备启动极其艰难的“独立上诉”程序时,一个谁也没有预料到的转机,悄然出现。

一审判决书送达后的第三天,陈山河在监舍里,再次收到了那个沉默的送饭临时工老马,递过来的另一个微小纸团。

上面只有刘卫东更加潦草、更显焦急的八个字:

“吴乃真凶,上诉可争时!”

(吴先生才是真凶,上诉可以争取时间!)

这一次,陈山河那死水般的眼神,终于剧烈地动荡起来。他死死攥紧了纸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上诉……争取时间?

时间……用来做什么?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那早已荒芜的内心。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铁窗外那片被分割的天空。

或许……

或许还不是彻底结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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