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还是在北林宾馆那间私密性极佳的咖啡厅卡座。气氛却与初次会面时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关乎巨大利益与命运的紧张感。陈山河这边，只有他和刘卫东两人。对面，吴天佑依旧从容，但他身边多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一言不发、只是不断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记录的年轻助理。
没有过多寒暄，吴天佑直接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个超薄的平板电脑，解锁后推到陈山河面前。
“陈老板，刘先生，这是我们初步拟定的方案，请过目。”吴天佑的笑容依旧和煦，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锐利。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份名为《北林商贸城项目联合竞标及后续开发合作方案（草案）》的文件。陈山河和刘卫东凝神细看。
方案的核心内容清晰而惊人：
1. 成立联合体： 由吴天佑幕后控制的、在开曼群岛注册的“远景资本”，与陈山河的“北林山河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共同组成“远景-山河联合体”参与竞标。明面上，山河地产作为本地实力代表和主要承建方出现。
2. 资金运作： 吴天佑负责解决项目所需的绝大部分资金，资金来源标注为“境外战略投资及银团贷款”，初步预估首期投入即高达数亿。山河地产需投入其能动用的所有流动资金，并以其名下沙场、运输队及王朝歌舞厅产权作为“必要的”抵押和担保，以“体现合作诚意和风险共担”。
3. 关系运作： 吴天佑明确表示，他已通过“特定渠道”，与省里乃至更高层面对此项目有影响力的关键人物建立了“有效沟通”，可以确保在招标资格预审、专家评审乃至最终定标环节，获得“倾斜性关照”。这部分，方案中用了大量模糊而专业的术语，但核心意思不言自明——上层路线他已铺好。
4. “清理”策略（方案中最核心、也最隐晦的部分）：
· 对北林建总（国企）： 利用其体制僵化、可能存在的内部矛盾以及历史遗留问题（如某些不清不楚的账目、离退休领导的关联交易等），发动“舆论攻势”和“匿名举报”，重点打击其管理层信誉，制造内部混乱，使其无法集中精力应对竞标。
· 对宏图集团（省城过江龙）： 调查其在全国其他项目是否存在违规操作、质量纠纷或拖欠款项等“黑历史”，进行精准狙击。同时，利用其在北林根基浅的弱点，在其项目团队驻地、人员往来等方面制造“麻烦”，进行骚扰和恐吓，迫使其知难而退。
· 对四海贸易及其他主要竞争对手： 方案明确提到“采取一切必要手段，削弱其竞标意愿和能力”。这包括但不限于：挖掘其负责人的个人丑闻或犯罪证据；威胁其供应链和客户；针对其核心技术人员或项目经理进行“策反”或“人身威胁”；甚至在极端情况下，制造“意外”事故，彻底消除障碍。吴天佑特别强调：“这部分工作需要陈老板的团队发挥决定性作用，要快、要准、要狠，不留后患。”
5. 利益分配： 项目中标后，远景资本占股70%，山河地产占股30%。吴天佑解释，这是基于资金投入比例和“关系运作”的价值评估。同时，他承诺，项目开发过程中的主要建筑材料采购、分包工程等“肥缺”，将优先交由山河地产关联企业负责，作为“额外补偿”。
6. 风险隔离： 方案建议，所有“清理”对手的“特殊”行动，必须使用与双方明面公司完全切割的“外围人员”执行，确保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追溯到“远景-山河联合体”身上。资金流向也需通过复杂的海外账户多层流转。
看完这份方案，刘卫东的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这哪里是商业合作方案？这根本是一份攻城略地的战争计划，而且充斥着违法乱纪的阴谋与血腥！尤其是那“清理”策略，几乎是将陈山河麾下的黑暗力量当成了赤裸裸的屠刀。
陈山河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他将平板电脑推回给吴天佑，声音平稳：“吴先生，方案很……详尽。不过，资金抵押比例是否过高？利益分配，三成，似乎与我们需要承担的风险，尤其是执行‘清理’任务所面临的巨大压力，不太匹配。”
吴天佑似乎早有预料，微微一笑：“陈老板，资金是项目的血液，我投入了大头，自然需要足够的保障。至于利益分配，三成看似不多，但你要知道，这是北林商贸城的三成！其长期价值和带来的社会地位提升，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而且，后续的采购和分包，利润空间同样巨大。我相信，陈老板是能做大事的人，眼光应该放得更长远一些。”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蛊惑：“只要我们联手，扫清这些障碍，商贸城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到时候，在北林，你就是名副其实的王！区区三成股份，不过是起点罢了。”
陈山河沉默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吴天佑的方案，将巨大的机遇与极致的风险捆绑在了一起，将他和他麾下的力量，推到了与诸多强敌正面冲突、并且要承担最主要火力与罪责的最前沿。成功了，固然能一步登天；但一旦某个环节出错，尤其是“清理”行动暴露，等待他们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在权衡，在计算。吴天佑的画饼很诱人，但他更清楚，这把借来的刀，用不好，最先伤到的可能就是自己。
“方案我们收到了。”陈山河最终没有立刻表态，站起身，“我们需要时间内部讨论。毕竟，这关系到整个集团的生死存亡。”
吴天佑也不强求，优雅地起身握手：“理解。我相信陈老板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时机不等人，希望能尽快听到您的好消息。”
离开北林宾馆，坐进车里，刘卫东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山河，这方案太毒了！他这是要把我们当枪使，去干所有脏活累活，他自己躲在后面摘桃子！而且那些‘清理’手段，任何一条被王建军抓住，我们都完了！”
陈山河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冰冷如铁。
“我知道。”他淡淡地说，“但商贸城，我们必须拿下。”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吴先生的方案如同一剂猛药，虽然剧毒，却可能是唯一能助他腾飞的翅膀。现在，他需要权衡的是，如何在这剂毒药中，找到那一线生机，并确保自己不会先被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