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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画师惊劫 > 第161章 孤光映雪入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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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内的水道,比江疏影记忆中任何一条河流都要拥挤、喧嚣,却也更加冰冷。画舫楼船的丝竹声、商贩小舟的叫卖声、官船巡艇的呵斥声……种种声响交织成一片属于帝都的、浮华而躁动的背景音,将她这艘破败的小船和满身的狼狈衬托得格格不入。

她无心欣赏这“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的虚假繁荣,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长安闸前那位王闸官意味深长的话语。是福是祸?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如同扑火的飞蛾,已经闯入了这帝国最后的光晕之中。

腿伤在入夜后的寒气侵袭下,发出阵阵钝痛,提醒着她身体的极限。饥饿与干渴如同附骨之蛆,但她不敢停下寻找食物,怀中的令牌与圆筒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理智。

必须尽快将情报送出去!送给谁?

枢密院?那里是“海疆巡鉴”雌令理论上存放之地,但朝中派系林立,求和派势力庞大,谁能信任?

去找星槎先生暗示过的、可能支持“另立朝廷”的某位老臣?人海茫茫,如何去寻?

或者……直接叩阙?将这血染的真相,呈于御前?

这个念头疯狂而大胆。且不说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如何能靠近宫禁,就算见到了那位优柔寡断的官家,他又会相信吗?会采取行动吗?

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

但她没有别的选择。这是无数牺牲换来的最后机会,是她对父亲、对允明、对所有逝者的承诺。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操控着小船,向着皇宫大内所在的凤凰山方向艰难驶去。越靠近皇城,水道越发肃静,巡逻的禁军船只也多了起来,盘查更加严密。她不得不再次弃船,趁着夜色,拄着树枝,沿着湿滑的河岸,向着那片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巍峨宫墙蹒跚而行。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冰冷的雪粒落在她滚烫的额头,落在她干裂的嘴唇,落在她染血的衣衫和凌乱的发丝上。临安的雪,竟是这般刺骨的寒。

她躲过几队巡逻的禁军,终于抵达了皇城根下。高大的宫墙在雪夜中如同黑色的巨兽,沉默地俯瞰着这座即将倾覆的城池。宫门紧闭,戒备森严,巨大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曳,映照着守门禁军冰冷的面甲。

如何进去?硬闯无异于自杀。

她靠在冰冷刺骨的宫墙上,感受着生命力正随着体温一点点流逝。绝望,如同这漫天风雪,将她紧紧包裹。

难道……真的要功亏一篑?

不!

她猛地抬起头,望向那高高的、仿佛遥不可及的宫墙。怀中那枚“海疆巡鉴”雄令,在此刻似乎微微发热。她想起“青蚨”陈啸,想起他潜伏敌营三年,守护的不仅仅是这枚令牌,更是令牌所代表的那份扞卫家国的信念!

信念……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雪味的空气,用尽最后的力气,沿着宫墙根,向着记忆中百官等候上朝的东华门方向挪去。那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或许有连夜入宫奏事的大臣……

雪,越下越大,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她的脚印在雪地上留下歪歪扭扭、带着血痕的轨迹,很快又被新的雪花覆盖。

视线开始模糊,身体越来越冷,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她只能靠着那点不肯熄灭的意念,机械地向前移动。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马蹄声和灯笼的光亮。是一队人马,正向着东华门方向而来!

是官员!深夜入宫的官员!

江疏影精神一振,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宫墙阴影中冲出,踉跄着扑到了那队人马前!

“站住!”

“什么人?!”

护卫的禁军立刻拔出刀剑,将她团团围住,雪亮的刀锋在风雪中闪烁着寒光。

马车停下,车帘被一只保养得宜的手掀开,露出一张略带不悦、透着威严的老者的脸。

“何事喧哗?”老者声音沉稳,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江疏影抬起头,任由雪花落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她看着那位老者,虽然不知其具体身份,但观其仪仗气度,绝非寻常官员。她将怀中那枚青铜令牌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嘶哑却清晰地喊道:

“大人!北地蛰龙司江疏影,冒死携‘海疆巡鉴’雄令及蒙古南侵紧急军情,叩阙面圣!江北尽陷,瓜洲血战,江阴已失,伯颜不日兵临城下!望大人速带我面圣,迟则……国将不国!”

她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风雪夜的东华门外。那老者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住她手中那枚在雪光与灯笼映照下、泛着幽古光泽的令牌,脸上那点不悦瞬间被巨大的震惊所取代!

“海疆巡鉴……雄令?!”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是江豫之女?!”

他竟然知道父亲!

“正是!”江疏影咬牙道,将怀中那个一直无法打开的金属圆筒也取出,“此中尚有绝密情报,需面呈陛下!”

老者脸色变幻不定,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江疏影的皮囊,看清她话语的真伪。风雪更急,拍打着每个人的衣袍。

片刻的死寂后,老者猛地放下车帘,对护卫首领沉声道:“带她上车!速速入宫!”

两名护卫上前,架起几乎虚脱的江疏影,将她塞入了那辆温暖而宽敞的马车。马车再次启动,向着那扇沉重的、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核心的宫门疾驰而去。

宫门在特殊的指令下,缓缓开启一道缝隙,容纳马车通过。

江疏影靠在柔软的车厢壁上,感受着久违的暖意,怀中的令牌和圆筒依旧冰冷。她透过被雪花模糊的车窗,望向外面飞速掠过的、灯火通明的宫殿轮廓。

她进来了。终于进入了这大宋最后的心脏。

然而,当她被搀扶着,踏下马车,站在那铺着白玉石、积雪已被清扫的宫殿台阶前时,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

引路的老臣面色凝重,低声道:“江姑娘,陛下……已在福宁殿。只是……殿内不止陛下一人,贾似道贾相公,还有几位枢密院的大人,也都在。”

贾似道!那个权倾朝野、主张议和的宰相!

江疏影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抬头,望向那灯火通明、却仿佛蕴含着无尽风波的福宁殿。殿门的缝隙里透出的光,映照着阶前飘落的雪花,也映照着她孤零零的身影。

那一点孤光,能否照亮这帝国最后的黑夜?能否穿透这殿内的重重迷雾与阴谋?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无论殿内等待她的是什么,她都必须走进去,完成这最后的使命。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几乎被伤痛和疲惫压垮的脊梁,拖着那条伤痕累累的腿,一步一步,坚定地,踏上了那通往最终答案的、冰冷而漫长的白玉石阶。

风雪在她身后呼啸,卷起千堆雪,仿佛在为这孤绝的征程,奏响一曲悲怆的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