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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都市民间恐怖灵异故事集 > 第48章 傩面之下.血肉共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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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傩面之下.血肉共舞(中)

孙神婆最后那句话,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楔进我的脑髓深处,带着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寒意。“傩面戴久了,就再也摘不下来了。” 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不祥的宿命感,在这死寂的黎明前回荡,然后被“槐荫堂”门洞里卷出的那股裹挟着朽木与灰尘腐臭的阴风吹散,只留下刺骨的冰凉。

我瘫坐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背靠着半截残墙,浑身脱力地颤抖。左手腕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血虽然被孙神婆用不知名的草药糊和破布条草草扎住,但暗红的血渍依旧在粗布条上晕开,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里的神经。空气里弥漫着焦糊、血腥和那股子邪祟被镇压后残留的、令人作呕的阴冷霉味,钻进鼻腔,直冲脑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孙神婆佝偻的身影在东方天际那丝惨淡的鱼肚白映衬下,像一截被雷火劈过的枯木。她没再看我,也没再看那如同巨兽蛰伏的凶宅门洞。她只是沉默地收拾着她那个破旧的、看不出颜色的布褡裢,将乌金小刀仔细地擦拭干净,用一块油布包好,塞进最深处。她的动作缓慢而专注,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平静。收拾停当,她站起身,枯瘦的身形在微光里显得异常单薄。

“回吧。” 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砾在破陶罐里滚动,“守着村子。天亮前……暂时没事了。”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安慰。她转过身,朝着村子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步履蹒跚,每一步都踏碎了荒草丛中凝结的冰冷露珠,很快便融入了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消失不见。

留下我独自一人,面对着那座刚刚吞噬了父亲、也差点将我拖入永恒之舞的凶宅。手腕的疼,心里的冷,还有孙神婆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警告,交织成一张冰冷的网,将我牢牢缚住。我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撑起发软的双腿,踉跄着逃离这片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土地。身后,“槐荫堂”那巨大的、空洞的门洞,像一只永远无法闭合的、充满恶意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我狼狈的背影。

---

村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天光已经大亮,惨白的日头悬在灰蒙蒙的天空,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平日里鸡鸣狗吠、孩童嬉闹的声响消失得无影无踪。晒谷场中央,那摊被雨水冲刷过却依旧触目惊心的暗褐色血迹,像一块巨大的、无法愈合的丑陋伤疤,烙在村子的心脏位置。几个胆大的老人缩在晒谷场边缘的屋檐下,远远望着,脸上交织着恐惧和茫然,浑浊的眼睛里蒙着一层灰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粘稠的、无声的恐慌,比昨夜的血腥味更让人窒息。

我低着头,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往家走。路上偶尔撞见一两个匆匆而过的村民,他们看见我,眼神如同见了鬼魅,惊惶地避开视线,加快脚步绕行,仿佛我身上也沾染了“槐荫堂”那驱之不散的邪气。昨夜晒谷场上那地狱般的景象,王二愣子撕开父亲胸膛、掏出心脏的画面,如同瘟疫,在无声的恐惧中飞速传播,啃噬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推开自家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一股压抑的悲恸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堂屋里没有点灯,昏暗的光线下,娘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背靠着墙壁,怀里紧紧抱着父亲那件被撕裂、浸透了暗褐色血块的靛蓝傩服。她整个人蜷缩着,像一尊被悲伤抽空了灵魂的泥塑,只有肩膀在无法抑制地、剧烈地抽动。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从她喉咙深处断断续续地挤出,破碎而绝望,如同受伤母兽的哀鸣。那声音不大,却像钝刀子,一下下割在我心上。

小妹缩在角落里的小板凳上,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耳朵,小脸惨白,眼睛瞪得极大,里面盛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泪水无声地淌满了脸颊。她小小的身体像风中的落叶一样抖个不停,看到我进来,也只是惊恐地瞥了一眼,随即又更深地埋下头去。

“娘……” 我喉咙干涩发紧,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娘猛地抬起头!那双平日里总是盛满温柔和坚韧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红肿得骇人,眼神却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她死死地盯着我,那目光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种被彻底摧毁后的麻木,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知灾祸的深深恐惧。

“默娃……” 她的嘴唇哆嗦着,声音破碎不堪,“你爹……你爹他……” 后面的话被汹涌而上的哽咽堵住,化作更剧烈的抽泣。

我走过去,想扶她起来,指尖触碰到她冰冷僵硬的手臂。娘却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一缩,抱着那件血衣的手收得更紧,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和抗拒,仿佛我身上也带着“槐荫堂”的诅咒,会传染给她和小妹。

那瞬间的退缩,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穿了我强撑的壁垒。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悲凉和孤立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我彻底吞没。我僵在原地,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冰凉。家,这个本该是最后避风港的地方,此刻也弥漫着和外面一样的、令人窒息的恐惧和疏离。父亲的死,如同一道无形的、流淌着毒液的鸿沟,将我和仅剩的亲人残忍地隔开。

我默默地收回手,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步挪回自己那个狭小冰冷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粗糙的木门板滑坐到地上。窗外惨白的光线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缝隙挤进来,在地面上投下几道扭曲的光斑。手腕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昨夜那场非人的遭遇。

孙神婆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冰冷而清晰:“……它们的‘傩坛’!需要替身!需要活人的生气和舞步……只要傩戏的鼓点还在村里敲响……” 昨夜“槐荫堂”里那无数苍白手臂的舞动、那强行扭曲我身体的冰冷鬼手、那灌入脑海的怨毒意念……所有恐怖的画面再次翻涌上来,清晰得令人作呕。

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但另一种情绪,一种混杂着绝望、愤怒和不甘的情绪,却在恐惧的冰层下疯狂滋生、燃烧。

不能这样下去!

爹的血不能白流!昨夜是我侥幸被孙神婆救出,下一次呢?当那诅咒再次顺着傩戏的鼓点爬出来,下一个被撕开胸膛的会是谁?是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妹?还是悲痛欲绝、眼神空洞的娘?还是整个村子,都将在这种永无止境的恐怖轮回中化为鬼蜮?

孙神婆的“封门绝户印”只是暂时的!她没说能管多久。也许是下一次月圆,也许是下一个雨夜……甚至,也许就是今晚!恐惧催促着我,愤怒灼烧着我。我必须做点什么!在下一场灾难降临之前!

昨夜在“槐荫堂”正厅深处,那片巨大的、如同裹尸布般的帷幔后面……那无数苍白手臂探出的地方……那才是诅咒的核心!父亲最后嘶吼出的“源头”!孙神婆只是暂时封住了门,里面的东西还在!那场永不结束的血傩还在继续!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迸溅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我所有的神经——我必须回去!回到“槐荫堂”的最深处!找到那诅咒真正的源头!找到结束这一切的办法!趁着白天,趁着那些东西被阳光和孙神婆的血符暂时压制!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跗骨之蛆,再也无法驱散。它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压倒了所有的恐惧。我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顾身体的疲惫和手腕的疼痛,开始翻箱倒柜。

一把锈迹斑斑但还算锋利的柴刀,是父亲生前劈柴用的。一截粗麻绳。几根家里仅存的、用来引火的松明火把。还有一小包粗盐——村里老人说盐能辟邪。我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塞进一个破旧的背篓里。最后,目光落在墙角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小陶罐上。那是去年秋天,我偷偷跟着孙神婆进山采药,她分给我的雄黄粉,一直没舍得用。

犹豫只是一瞬。我走过去,拂去灰尘,将那个小小的陶罐也紧紧攥在手里,冰凉的陶壁仿佛能传递一丝微弱的力量。

推开房门,娘依旧蜷缩在堂屋角落,抱着血衣,沉浸在她无边的悲痛和恐惧里,对我的动作毫无反应。小妹依旧缩在板凳上,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我深深地看了她们一眼,喉咙里堵得发慌,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背篓紧紧背在身后,推开门,再次走进了那片被无声恐惧笼罩的村子。

阳光惨白,照在空无一人的土路上,投下死寂的影子。我低着头,避开所有可能的目光,脚步匆匆却异常坚定,朝着村西头那片如同巨大坟场的槐树林走去。手腕上的布条下,伤口随着步伐隐隐抽痛,却像一道燃烧的烙印,时刻提醒着我的目的。

---

再次站在那片荒芜的空地边缘,“槐荫堂”巨大的轮廓在正午惨淡的阳光下,非但没有显得温和,反而更透出一种被时光遗忘的、深入骨髓的腐朽和死寂。坍塌的院墙投下扭曲的阴影,如同巨兽腐烂后裸露的嶙峋肋骨。那个巨大的门洞,像一张永远饥饿的嘴,无声地敞开着。孙神婆用我的血画在门槛石基上的巨大符咒,此刻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干涸的暗褐色,边缘微微卷曲,像一道丑陋的疤痕烙在古宅的“嘴唇”上。

空气冰冷粘滞,那股混合着朽木、灰尘和淡淡血腥的腐败气息,比昨夜更加浓郁,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死寂笼罩着这里,连一丝风声也无。惨白的阳光似乎无法穿透那门洞内的黑暗,里面依旧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腐朽的味道灌入肺腑,试图压下胸腔里狂跳的心脏。左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柴刀木柄上,粗糙的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右手则紧紧攥着那个装着雄黄粉的小陶罐。背篓里的松明火把和麻绳沉甸甸地坠在身后。

抬脚,迈过那道暗褐色的血符门槛。

一股比外面更加阴冷、更加粘稠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包裹了我全身。门洞内的黑暗扑面而来,浓重得如同实质,瞬间吞噬了外面惨白的光线,视野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有身后门洞透进来的些许天光,勉强勾勒出脚下厚厚积尘的轮廓。

腐朽、灰尘、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陈年棺木内壁散发出的冰冷土腥气,蛮横地钻进鼻腔。死寂。绝对的死寂。昨夜那无处不在的诡异乐声和脚步声消失了,连同那些舞动的苍白手臂,仿佛都被孙神婆的血符彻底镇压,沉入了地底。但这种死寂,反而比喧嚣更让人心头发毛。它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空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仿佛黑暗中蛰伏着无数双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闯入者的一举一动。

我点燃了一根松明火把。金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驱散了身体周围一小片浓稠的黑暗,也带来了些许暖意。火光照亮了脚下厚厚的、如同灰色雪地般的积尘,也照亮了周围倒塌的砖石、半朽的木柱和布满蚀痕的墙壁。光影在残破的墙壁上摇曳晃动,投下扭曲怪诞的影子,如同无数潜藏在黑暗中的鬼魅在无声地舞蹈。

凭借着昨夜模糊的记忆和火把的光亮,我小心翼翼地朝着正厅深处摸索前进。脚下的积尘又厚又软,每一步都深陷其中,发出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噗噗”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每一次落脚,都感觉像是踩在未知生物的骸骨上,心惊肉跳。

终于,绕过那倒塌的巨大假山石阴影,昨夜那如同地狱舞池般的正厅再次出现在眼前。火把的光芒有限,只能照亮身前一小片区域。高耸腐朽的屋架隐没在火光照不到的浓稠黑暗里,像巨兽的肋骨支撑着无边的虚无。空气中弥漫着昨夜残留的焦糊味和一种更浓郁的、类似焚烧骨灰后的奇异气息。

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正厅最深处,主位方向。

那幅巨大的、如同裹尸布般的帷幔,依旧无声地垂落着,从看不见的高处一直拖到地面。厚重的丝绒在火把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黑中泛着暗紫的诡异色泽。厚厚的灰尘覆盖其上,无数破洞如同溃烂的疮口,撕裂着它的完整。

昨夜,正是从这帷幔后面,伸出了无数苍白的手臂!

此刻,它死寂地垂挂着,纹丝不动。那些破洞边缘,没有模糊的凸起,没有晃动的影子。它安静得……像一块真正的、覆盖着无数尸骸的裹尸布。

但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脊椎。那死寂的帷幔背后,似乎隐藏着比那些舞动的手臂更深的、更本质的恐怖。那里……就是父亲嘶吼的“源头”吗?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窒息的闷痛。恐惧像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紧了我的四肢。但昨夜被强行拖入傩舞的绝望、父亲惨死的景象、娘和小妹惊恐的眼神……这一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压倒了退缩的念头。

我咬紧牙关,攥紧了火把和柴刀,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着那幅巨大的、死寂的帷幔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通往地狱的阶梯上。脚下的积尘发出“噗噗”的轻响,如同垂死者的叹息。火把的光芒随着我的移动,一点点驱散着帷幔前的黑暗,也一点点将那片死亡的帷幕拉近。

越来越近……

五步……三步……

就在我距离那巨大帷幔只有一步之遥,火把的光芒几乎能照亮它最下方褶皱里积累的厚厚灰尘时——

呼——!

一股极其微弱、却又冰冷刺骨的阴风,毫无征兆地从帷幔底部与地面的缝隙中卷出!带着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陈年灰尘、朽木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血液干涸后又被霉菌反复滋生的腥腐气味,猛地扑打在我的脸上!

这风来得诡异!仿佛那帷幔后面,有什么东西……刚刚轻轻动了一下,带起了这缕阴风!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握着火把和柴刀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

几乎就在这缕阴风吹过的同时,我的目光,被帷幔底部、靠近右侧边缘的一个不起眼的破洞吸引住了。

那个破洞不算大,只有拳头大小,边缘是被虫蛀或撕裂的不规则形状。透过这个破洞,借着火把摇曳的光芒,我看到了……

不是空洞的黑暗。

而是……一抹极其诡异的色泽!

那是一小块……金属?

它隐藏在帷幔后面,离地面不高。火把的光芒透过破洞照在上面,反射出一种极其沉黯、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血污的……暗金色泽?上面似乎还刻着极其繁复、扭曲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只觉得那些线条盘绕虬结,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邪异!

那是什么?!

好奇心,或者说一种被强烈直觉驱使的冲动,瞬间压过了恐惧。我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将火把凑得更近,试图透过那个小小的破洞,看得更清楚些。

火把的光芒摇曳着,努力穿透破洞,照亮了帷幔后那一小块区域。

我看清了!

那不是一块普通的金属。那是一个……面具的一部分!

确切地说,是半张脸!

一张极其巨大、极其古老的青铜傩面!

它被放置在一个同样布满灰尘的、低矮的石头基座上,只露出上半部分。面具的造型凶煞到了极点!凸暴的眼球如同铜铃,在火光下反射着冰冷无机质的光泽,瞳孔的位置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额头上方,盘踞着两条扭曲狰狞、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怪物,犄角峥嵘,张牙舞爪,仿佛要从面具上挣脱出来!面具的表面布满了斑驳的铜绿和暗沉发黑、如同凝固血块般的污渍,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难以辨识的、扭曲诡异的符文,每一道刻痕都深得仿佛要嵌入青铜的骨髓!

仅仅是这半张暴露在破洞后的青铜鬼面,就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沉重如山的邪恶气息!那凸暴的眼球,仿佛穿透了帷幔的阻隔,穿透了时光的尘埃,带着一种冰冷、粘稠、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恶意,死死地“盯”着我!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最原始的恐惧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连呼吸都停滞了!那面具……那面具给我的感觉,比昨夜那些舞动的苍白手臂更加恐怖!它像是一切邪恶的源头,是所有怨念和诅咒的核心!父亲胸膛被撕开的景象、那些灌入脑海的怨毒意念碎片、孙神婆凝重的话语……所有的线索,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线瞬间串联起来!

诅咒的源头!就是它!

“傩神……诅咒……” 昨夜那些涌入脑海的意念碎片,此刻如同惊雷般炸响!

就在我心神剧震、被那半张青铜鬼面震慑得动弹不得的瞬间——

“哐当!”

一声极其突兀、极其沉闷的巨响,如同重物轰然倒地,猛地从我身后正厅入口的方向传来!在这死寂的废墟中,不啻于一声惊雷!

我吓得魂飞魄散!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猛地扭头,将火把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照去!

火光摇曳,照亮了入口处那片区域。

一截原本斜靠在门洞内侧墙壁上的、早已腐朽不堪的巨大木梁,不知何故,竟毫无征兆地彻底断裂、坍塌下来!巨大的朽木砸在地上,激起漫天飞扬的灰尘,如同腾起一片灰黄色的浓雾!断裂的茬口在火光下呈现出狰狞的黑色。

是意外?是年久失修?还是……

一股极其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紧了我的心脏!这声响太突兀了!在这死寂的环境里,简直就像……就像一个信号!

我猛地转回头,再次看向那个破洞后的青铜鬼面!

就在我转头的刹那,透过那拳头大小的破洞,我看到——

那青铜鬼面凸暴的眼球,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那深不见底的黑洞般的瞳孔,仿佛微微偏移了一个难以察觉的角度,从原本直视前方的位置,转向了……我的方向?!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头皮瞬间炸开!

不是错觉!

紧接着,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粘稠的阴风,带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腐气息,猛地从帷幔的各个破洞中汹涌而出!吹得火把的光芒疯狂摇曳,几乎熄灭!

“沙……沙沙沙……”

“嗒……嗒嗒……嗒……”

无数极其轻微、却又带着粘稠质感的、如同无数只脚在厚厚积尘上拖曳摩擦的声音,如同潮水般,从这巨大正厅的四面八方、从那些高耸腐朽的屋架阴影里、甚至从脚下的积尘深处……幽幽地响起!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比昨夜更加清晰!更加“丰富”!仿佛有无数的“存在”,正被那青铜鬼面的异动惊醒,从沉睡中复苏,在这死寂的废墟里无声地聚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我的喉咙!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然而,已经晚了!

那幅巨大的、如同裹尸布般的帷幔,就在我眼前,毫无征兆地……动了!

不是被风吹动的飘拂,而是……从内部,被什么东西……猛地向外……顶了出来!

“噗!”

一只苍白、纤细、带着死气的手,瞬间刺破了帷幔!墨黑色的指甲在火光下闪着不祥的光泽!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无数只!它们如同惨白的毒蛇,争先恐后地从帷幔的各个破洞、甚至强行撕裂了完好的布料,疯狂地探出!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僵硬韵律,在空中疯狂地抓挠、舞动!

这一次,它们的目标无比明确!

就是我!

无数只冰冷、僵硬、带着腐朽气息的手,如同从地狱深渊伸出的藤蔓,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呜风声,从四面八方、从头顶、从脚下积尘中……朝着我猛抓过来!速度快如闪电!

“啊——!”

极致的恐惧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猛地向后踉跄退去,同时不顾一切地将手中燃烧的松明火把,朝着那无数抓来的苍白手臂最密集的地方,狠狠挥舞过去!

金红色的火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滋啦——!!!”

刺耳的灼烧声和一股浓烈的焦臭味猛地爆发!伴随着一声更加尖锐、更加怨毒的意念嘶嚎在我脑海深处炸响!冲在最前面的几条手臂瞬间被火焰燎中,冒出浓烈的黑烟,剧烈地抽搐着缩了回去!

但这只是杯水车薪!更多的苍白手臂如同无穷无尽的惨白荆棘,带着更加疯狂的怨毒,无视火焰的威胁,再次猛扑过来!它们的目标不再仅仅是抓我,而是……撕碎!

一只冰冷僵硬的手猛地抓住了我挥舞火把的右臂!力量奇大!一股刺骨的阴寒瞬间侵入!另一只手如同铁钳,狠狠扣住了我的左肩!指甲几乎嵌入皮肉!紧接着,小腿被抓住!腰部被缠住!

我被无数只鬼手死死缠住!拖拽!力量之大,几乎要将我瞬间分尸!身体被强行向后拉扯,朝着那幅巨大的、舞动着更多手臂的帷幔撞去!

完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孽障!安敢逞凶!”

一声苍老、嘶哑、却带着雷霆之怒和某种玉石俱焚般决绝的暴喝,如同九天惊雷,猛地撕裂了这片被鬼手和怨念充斥的恐怖空间!

是孙神婆!

她竟然去而复返!

巨大的门洞入口处,孙神婆瘦小佝偻的身影逆着外面微弱的天光,如同怒目的金刚!她枯瘦的双手捧着一个粗糙的陶罐,罐口正对着“槐荫堂”内部!她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此刻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决绝!

“娃子!闭眼!闭气!”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尖啸!

我几乎是本能地,在听到她声音的瞬间,猛地闭上了眼睛,同时死死屏住了呼吸!

就在我闭眼屏息的刹那!

孙神婆用尽全身力气,将陶罐中那灰白色的粉末,朝着正厅内、朝着那无数舞动的苍白手臂、朝着那巨大帷幔的方向,狠狠地泼洒了过来!

那不是普通的灰!

是香灰!是混合了她本命精血、在神坛上供奉了不知多少年、蕴含着强大阳气和驱邪破秽之力的香灰!

嗡——!

一股无形的、灼热而刚猛的阳和之气,如同无形的冲击波,随着那漫天泼洒的香灰,轰然扩散开来!

“嗤嗤嗤嗤——!!!”

无数如同滚油泼雪、又如同强酸腐蚀的可怕声响,瞬间响彻整个大厅!比之前火焰灼烧时强烈百倍!千倍!

“咿呀——!!!”

“呜嗬——!!!”

更加凄厉、更加疯狂、仿佛无数灵魂被投入炼狱油锅般的痛苦嘶嚎,如同海啸般在正厅内疯狂炸响!这一次,不再是意念的冲击,而是无数重叠的、仿佛来自物理空间的、尖锐到能刺穿耳膜的鬼哭狼嚎!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怨毒和……恐惧!

抓住我的那无数只冰冷鬼手,在接触到那蕴含强大破邪之力的香灰瞬间,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蜡像,猛地冒出浓烈到遮天蔽日的滚滚黑烟!它们剧烈地痉挛、扭曲、变形!那股禁锢我的、沛然莫御的巨力,如同被烧断的绳索,骤然消失!

我重重地摔倒在地,溅起一片尘土。顾不上疼痛,我猛地睁开眼!

眼前是地狱般的景象!

漫天飞舞的灰白色香灰,如同下了一场诡异的雪。凡是被香灰沾染到的苍白手臂,都在疯狂地冒烟、扭曲、溃散!化作缕缕粘稠如墨的黑气,发出“嗤嗤”的哀鸣,疯狂地倒卷回那片巨大的帷幔深处!整个正厅里充斥着浓得化不开的黑烟和焦糊恶臭,无数痛苦扭曲的鬼影在黑烟中若隐若现,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尖嚎!

孙神婆站在门洞口,逆着光,瘦小的身影在漫天黑烟和鬼影的映衬下,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孤舟。她枯瘦的脸上毫无血色,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缕暗红的血丝。显然,施展这玉石俱焚的一击,对她自身也是巨大的反噬和消耗!她那双锐利的眼睛,此刻燃烧着最后的光芒,死死地盯着那巨大帷幔的方向,盯着那破洞后隐约可见的青铜鬼面!

“还不够……” 她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油尽灯枯的虚弱,却依旧斩钉截铁,“镇不住……必须……毁了那‘傩神面’……”

她的目光猛地转向摔倒在地的我,眼神里充满了急迫、决绝,还有一丝……托付!

“娃子!看你的了……趁现在!冲过去!用‘镇魂刃’……毁了那面具!快!!”

毁掉面具?!冲过这片鬼手和黑烟的死亡地带?!

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我!看着那漫天飞舞、痛苦尖嚎的鬼影,看着那不断从帷幔中探出又溃散的手臂,看着黑烟深处那若隐若现的青铜鬼面……那简直是自杀!

然而,孙神婆嘴角那缕刺目的血痕,她那燃烧着最后生命火焰的眼神,还有昨夜父亲惨死的景象……如同三道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

“啊——!”

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甚至压榨出了灵魂深处所有的愤怒和不甘!猛地从地上弹起!左手死死攥住那个装着雄黄粉的小陶罐,右手反手拔出了背后背篓里的柴刀!不顾一切地、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那黑烟弥漫、鬼影幢幢的帷幔方向,朝着那破洞后隐约可见的青铜鬼面,疯狂地冲了过去!

“拦住他!” 一个冰冷、怨毒、仿佛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的意念尖啸,猛地在我脑海深处炸开!那是来自青铜鬼面的意志!

瞬间,那些原本在香灰侵蚀下痛苦溃散的苍白手臂,仿佛受到了最恶毒的鞭笞,竟爆发出最后的疯狂!它们不再顾及香灰的灼烧,带着更加浓烈的黑烟和凄厉的嚎叫,如同无数条从地狱伸出的惨白锁链,从四面八方、甚至从脚下的积尘中,朝着我的双腿、腰身、手臂猛抓过来!誓要将我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冰冷的触感再次缠上脚踝!剧痛和阴寒瞬间传来!

“滚开!” 我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右手柴刀带着破风声,不顾一切地朝着抓来的手臂狠狠劈砍下去!

“噗嗤!”

柴刀砍中了!没有砍断实体的感觉,却像是劈进了粘稠的淤泥!一股浓烈的黑烟伴随着更加凄厉的嚎叫爆开!抓住脚踝的冰冷力量一松!

但更多的鬼手抓了过来!肩膀!腰部!几乎要将我再次拖倒!

生死一线!

我猛地咬开左手小陶罐的泥封!将里面那刺鼻的、橘黄色的雄黄粉,朝着身前身后疯狂抓来的苍白手臂,狠狠地泼洒出去!

“嗤——!!!”

如同冷水浇进滚油锅!更加剧烈的灼烧声和更加痛苦的尖嚎声爆发!雄黄粉沾染到那些鬼手上,爆发出刺目的、带着硫磺气息的火星!浓烈的黑烟腾起!抓住我的鬼手如同被烙铁烫到,剧烈痉挛着缩回!

就是现在!

趁着这雄黄粉制造的短暂空隙,我如同挣脱了枷锁的困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几个箭步,终于冲到了那巨大的帷幔之前!距离那个拳头大小的破洞,距离破洞后那半张散发着无尽邪气的青铜鬼面,只有一步之遥!

那张凸暴着冰冷眼球、刻满邪恶符文的青铜鬼面,在破洞后的黑暗中,仿佛彻底“活”了过来!它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面具上那深不见底的黑洞瞳孔,死死地“盯”着我,一股庞大、冰冷、充满了无尽恶毒和诅咒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轰向我的脑海!

“跪下!蝼蚁!”

“献祭!融入永恒的傩舞!”

“抗拒……魂飞……魄散……”

无数充满诱惑和毁灭的意念碎片,如同狂潮般冲击着我的意识!眼前瞬间血红一片!父亲被撕开胸膛、掏出心脏的景象疯狂闪现!昨夜被强行扭曲身体、跳起傩舞的绝望感再次席卷全身!身体如同被万斤重担压住,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手中的柴刀变得重若千钧!

不!不能跪下!不能屈服!

爹!娘!小妹!整个村子!

“啊——!!!”

我用尽所有的意志力,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抵抗着那如同山岳般压来的邪恶意念!左手猛地探出,抓住那巨大帷幔的边缘,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旁边一扯!

“嗤啦——!”

厚重的、积满灰尘的帷幔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破洞被瞬间扩大!

那尊被供奉在低矮石基上的青铜傩面,完完整整地、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我的眼前!暴露在了松明火把摇曳的光芒之下!

它比透过破洞看到的更加巨大!更加狰狞!更加邪恶!

完整的凸暴眼球,深不见底的黑洞瞳孔仿佛能吞噬灵魂!额头上方那两条扭曲的怪物浮雕,张开的巨口里似乎还残留着暗黑色的污渍,如同干涸的血垢!整张面具布满铜绿和深褐色的锈蚀,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虬结、看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的古老符文!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血腥和怨毒的沉重邪气,如同实质的浪潮,扑面而来!压得我几乎窒息!

就是它!一切的源头!

毁灭它!

所有的恐惧、愤怒、绝望,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最原始、最狂暴的力量!我高高举起了手中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朝着石基上那尊散发着无尽邪恶气息的青铜傩面,狠狠地、劈了下去!

刀锋划破凝滞的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

柴刀冰冷的锋刃,带着我全身的力量和所有的不甘与愤怒,撕裂了凝滞的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朝着石基上那尊散发着无尽邪恶气息的青铜傩面,狠狠劈落!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我能清晰地看到刀锋上斑驳的锈迹,看到青铜鬼面凸暴眼球里那深不见底的黑洞,看到面具表面那些扭曲符文在火光下流动的诡异光泽……甚至能“感觉”到那面具散发出的、如同粘稠墨汁般的冰冷恶意,正疯狂地试图侵蚀我的手臂、我的意志!

“不——!!!”

一声超越了物理空间、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充满了无尽怨毒、恐惧和疯狂抗拒的尖啸,并非声音,而是直接在我灵魂最深处轰然炸响!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脑髓!这尖啸并非单一的音调,而是由无数重叠的、充满痛苦与诅咒的意念汇聚而成,瞬间冲击得我眼前发黑,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摇摇欲坠!

高举柴刀的手臂,如同被无形的万钧巨石压住,猛地一滞!劈砍的势头骤然减缓!那冰冷粘稠的恶意如同无数条毒蛇,顺着刀柄疯狂地钻入我的手臂,试图冻结我的肌肉,扭曲我的筋骨!

刀锋,在距离青铜傩面仅仅一寸之遥的地方,剧烈地颤抖着,再也无法寸进!

“跪下……献祭……” 那充满诱惑和毁灭的冰冷意念再次如同跗骨之蛆般缠绕上来,试图瓦解我最后的抵抗。青铜鬼面上那深不见底的黑洞瞳孔,仿佛旋转起来,要将我的灵魂彻底吸摄进去!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吞噬、手臂即将无力垂下的生死关头——

“默娃!想想你爹!!”

孙神婆嘶哑到极致的、如同泣血般的厉喝,如同破开乌云的最后一道惊雷,猛地在我身后炸响!那声音里蕴含的不仅仅是提醒,更是一种燃烧生命发出的、最纯粹的驱邪破妄之力!

爹!

父亲胸膛被撕裂、滚烫的心脏被掏出的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那刻骨的悲恸和愤怒,瞬间冲垮了所有侵蚀的恶意!

“啊——!!!”

我喉咙里爆发出野兽濒死般的狂吼!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愤怒和不甘,在这一刻彻底燃烧、爆炸!被阻滞的手臂如同挣脱了无形枷锁的怒龙,带着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决绝的力量,狠狠地、义无反顾地劈了下去!

铛——!!!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洪钟大吕被巨锤砸裂的恐怖巨响,猛地爆发开来!这声音超越了物理的极限,带着一种撕裂灵魂的尖锐,瞬间席卷了整个“槐荫堂”废墟!

柴刀那并不锋利的刃口,结结实实地劈砍在了青铜傩面的额头正中央!不偏不倚,正劈在那两条盘踞的怪物浮雕之间!

没有金属碰撞的火花四溅。

只有一股难以形容的、粘稠如墨的、散发着浓烈腥腐恶臭的黑气,如同被刺破的脓包,猛地从刀锋与面具接触的地方,狂喷而出!

“咿呀——!!!”

更加凄厉、更加疯狂、仿佛亿万厉鬼同时被投入炼狱油锅般的痛苦尖嚎,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这声音不再是意念冲击,而是真实地作用于物理世界!周围的空气剧烈地震荡、扭曲!高耸腐朽的屋梁上,积压了数百年的灰尘如同瀑布般簌簌落下!墙壁上剥落的墙皮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我首当其冲!那恐怖的尖嚎声浪如同无数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胸口和耳膜上!眼前瞬间一片血红,耳中嗡鸣不止,一股腥甜的液体猛地涌上喉咙!身体如同被高速行驶的马车撞中,不受控制地向后狠狠倒飞出去!

砰!

后背重重地撞在身后不远处一根半朽的木柱上!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我闷哼一声,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哇”地喷了出来,溅在身前冰冷的积尘里,如同绽开几朵凄艳的梅花。

手中的柴刀早已脱手飞出,不知掉落在哪个角落。左手那个装着雄黄粉的陶罐也在撞击中粉碎,橘黄色的粉末撒了一地。

我瘫倒在木柱下,浑身剧痛,眼前发黑,耳朵里只有尖锐的嗡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几乎要昏死过去。但我强撑着,死死地睁大眼睛,透过漫天弥漫的、如同墨汁般的浓烈黑烟和簌簌落下的灰尘,看向那石基的方向。

那尊青铜傩面!

它依旧端坐在石基上。

但,一道清晰的、深深的裂痕,从额头正中央被柴刀劈中的位置,笔直地向下蔓延!贯穿了那凸暴的左眼球!一直延伸到了面具的下颌边缘!

裂痕处,不再是青铜的暗金色泽,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熔岩冷却后的暗红色!无数粘稠如墨的黑气,如同受伤巨兽流淌的污血,正从这道狰狞的裂口处,源源不断地、疯狂地喷涌而出!伴随着那依旧在持续、却明显衰弱了许多的、充满无尽痛苦和怨毒的尖嚎!

面具上那些原本就扭曲诡异的符文,此刻在裂痕周围疯狂地闪烁着、明灭不定,如同垂死的萤火虫,散发出最后的不甘光芒!整个面具散发出的那股沉重如山的邪恶气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溃散、消减!

成功了?!至少……重创了它?!

“快……走……” 孙神婆虚弱到极致、仿佛风中残烛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门洞口传来。她枯瘦的身影在黑烟中若隐若现,似乎连站立都极其困难,一只手死死捂住胸口,嘴角不断有暗红的血沫溢出。

走?对!必须离开!这鬼地方!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剧痛和眩晕。我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踉跄着、跌跌撞撞地朝着门洞的方向冲去!脚下是厚厚的积尘和掉落的瓦砾,每一步都深一脚浅一脚,身体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再次摔倒。

身后,那青铜傩面裂口处喷涌的黑气并未停止,反而更加汹涌!那凄厉的尖嚎声虽然衰弱,却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在疯狂地冲击着我的神经。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腐恶臭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诅咒被撕裂后的狂暴怨念。

冲出门洞的瞬间,外面惨白的天光刺得我眼睛生疼。冰冷的、带着泥土和杂草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却无法驱散那深入骨髓的阴寒和血腥味。

孙神婆靠在门洞外侧冰冷的残墙上,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沫。她看到我冲出来,那双原本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浑浊和深深的疲惫,如同即将燃尽的炭火。

“封……门……” 她艰难地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门槛石基上那道由我鲜血绘制、此刻在阳光下呈现出暗褐色的巨大符咒——“封门绝户印”。

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那面具虽被重创,但并未彻底毁灭!喷涌的黑气和怨念依旧在扩散!必须加强封印!用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

我踉跄着冲到门槛石基前,看着那道暗褐色的血符。没有丝毫犹豫!我抬起那只还在渗血、被布条草草包扎的左手,用牙齿狠狠咬开布条,露出那道寸许长的伤口!

剧痛传来,但我已浑然不顾!

新鲜的、温热的、带着生命气息的血液,再次从伤口涌出!

我伸出右手食指,狠狠蘸上自己滚烫的鲜血!然后,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狠狠地、一笔一划地,涂抹在那道暗褐色的“封门绝户印”之上!用我新鲜的、滚烫的童子血,去覆盖、去加强那道昨夜绘制的、已然黯淡的封印!

暗红的鲜血涂抹在干涸的褐色符文上,如同注入了新的生命!整个符文线条骤然亮起一道极其微弱的、内敛而深沉的暗红光芒!一股无形的、带着沉重肃杀之气的波动再次扩散开来!

“呃啊——!!!”

门洞深处,那青铜傩面发出的尖嚎声陡然拔高,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不甘,随即又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般,骤然减弱、消失!

喷涌的黑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压回了裂口之内!门洞内那浓墨般的黑暗和翻腾的黑烟,也如同退潮般,迅速地向内收缩、平息!

死寂。

一种劫后余生、却又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死寂,再次笼罩了“槐荫堂”的门前。

我瘫倒在冰冷的门槛石基旁,浑身脱力,眼前阵阵发黑,左手腕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刚涂抹上去的血符边缘。

孙神婆靠在残墙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更多的暗红血沫。她看着门洞内渐渐平息的黑暗,又看了看门槛上那道被新鲜血液覆盖、隐隐散发着微光的符咒,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极其微弱、却又如释重负的弧度。

她枯瘦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探入怀中。

我以为她要拿药,或者符纸。

但她掏出来的,却是一个小小的、用油纸仔细包裹的、沉甸甸的布包。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布包塞进我沾满血污和灰尘的手中。

布包入手冰凉,带着一种奇异的、类似金属的质感,却又比金属更沉。

“拿好……” 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气若游丝,“这是……‘镇魂刃’……和……最后一点……‘净秽灰’……” 她艰难地喘息着,浑浊的眼睛里,最后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却死死地锁住我的眼睛,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托付。

“傩面裂了……门……暂时封住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出来,带着沉甸甸的血腥气,“但……根子……还在……”

她猛地一阵剧烈的呛咳,身体如同风中枯叶般抖动,大口的暗红鲜血涌出嘴角,滴落在她破旧的衣襟上。

“那东西……不会放过……傩戏的鼓点……还会敲响……” 她的眼神开始涣散,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飘渺,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守好……这道血印……守好……村子……”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双饱经风霜、锐利了一生、此刻却只剩下浑浊和疲惫的眼睛,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要将这嘱托刻进我的灵魂深处。然后,眼中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灯芯,彻底熄灭了。

枯瘦的头颅,无力地垂落下去,靠在冰冷的残墙上。

佝偻的身体,停止了起伏。

孙神婆,走了。

带着她所有的秘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守护,在这“槐荫堂”的门槛前,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

我呆呆地握着手中那个沉甸甸的、带着她最后体温的油纸布包,看着眼前这具失去了所有生息的枯瘦躯体。巨大的悲伤和一种更加沉重的、令人窒息的茫然,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手腕的伤口还在流血,滴落在门槛石基那道由两代鲜血绘制的符咒上,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混合着不知是泪水还是血水的液体,流进嘴角,是苦涩的咸腥。

我抬起头,望向“槐荫堂”那幽深的门洞。里面一片死寂,如同真正的坟墓。门槛上那道血符,在雨水的冲刷下,暗红和深褐的血液渐渐晕开、融合,但符文的线条,在雨水的浸润下,似乎反而透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的暗红色泽,隐隐散发着微弱的、却坚定不移的镇压之力。

守好这道血印。守好村子。

孙神婆最后的话语,如同沉重的枷锁,又如同黑暗中唯一的路标。

雨幕中,村子方向,依旧是一片死寂的灰暗。但我知道,在那片死寂之下,恐惧依旧在蔓延,下一次傩戏的鼓点,不知何时又会敲响。

我紧紧攥着手中那个沉甸甸的油纸布包,感受着里面那柄名为“镇魂刃”的冰冷触感。手腕上的伤口在雨水的冲刷下,传来阵阵刺骨的冰凉和疼痛。

我缓缓地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孙神婆安详却又无比沉重的遗容,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门槛上那道混合着两代人鲜血的符咒,然后,转过身,一步一步,踉跄却异常坚定地,朝着那片被恐惧笼罩的、死寂的村子走去。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上的血污和泪痕,却冲刷不掉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肩上骤然压下的、如同山岳般的重担。

傩面虽裂,诅咒未消。

鼓点未绝,血舞待续。

而我,成了守着这道血印、守着这方坟场与人间最后界限的……守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