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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案既定,陆府这座因少主垂危而一度陷入混乱与绝望的深宅大院,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灵魂,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军事化的精密与效率运转起来。精心的护理,渗透到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节。

陆文昭下了死命令,一切以凌先生的医嘱为最高准则。内室里,安排了专人,通常是识文断字、心细如发的管家或者陆文昭的亲随,用上好的宣纸和工整的小楷,记录公子每一次的饮食、二便、睡眠情况,详细得如同军情日志。这份记录,每日都会呈给凌云过目,成为他判断病情、调整方药的重要依据。

小厨房里,专门辟了两个灶眼,由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妈子负责。药膳的炖煮,严格遵循凌云的要求。黄芪当归炖乌鸡,必选童子乌鸡,药材分量精确到钱,小火慢炖,时辰不差毫厘,直至骨酥肉烂,汤色金黄澄澈,只取清汤,撇尽浮油。山药粥用的怀山药,必去皮蒸熟碾泥,与上等粳米同熬,米油浓厚,入口即化。每一次喂食,都需试温,确保不烫不凉,恰到好处。

丫鬟们的工作也变得极具章法。每日定时,用温热的、拧得半干的软巾,为昏迷中的陆承宇轻柔地擦拭身体,保持皮肤清洁干爽,防止褥疮。擦拭完毕后,还会用特殊的手法,为他按摩四肢,从指尖到肩肘,从足尖到大腿,力道均匀柔和,旨在促进气血循环,防止肌肉萎缩。

整个院落环境保持得异常安静整洁。仆役们行走皆踮着脚尖,说话低声细语。地面每日用加入艾叶、菖蒲熬制的水擦拭,既清洁又避秽。窗户适时开启通风,却又避免穿堂风直吹病人。一种肃穆而充满希望的秩序,取代了之前的慌乱无措。

在这周全的护理基础上,凌云更是亲力亲为。他并未因方案已定而松懈,反而投入了更多的精力。每日定时,他都会雷打不动地来到榻前,亲自为陆承宇诊脉。他的手指搭在那纤细的手腕上,一炷香的时间往往一动不动,捕捉着脉象最细微的变化——是比昨日更添一分力?还是因天气阴郁略显沉滞?是滑象已退,还是稍有弦意?

他仔细审视少年的舌苔,观察其厚薄、润燥、颜色的微妙转变。他关切地询问每一次喂食的量、公子吞咽的情况、以及二便的详情。他甚至留意着少年眉宇间偶尔流露的一丝神情,是安然还是蹙眉?是沉睡中的平静还是不安的躁动?

根据这些稍纵即逝的细微变化,凌云不断地微调着方药的剂量或稍变配伍。这并非随意更改,而是基于精准判断的动态优化。例如,连续两日,凌云发现记录上显示公子午后稍有腹胀,叩之鼓音明显,舌苔也微显腻象。他判断是脾胃运化功能尚未完全恢复,汤药饮食稍积所致。于是,他在当日的方剂中,加入了少许木香、砂仁,这两味药辛散温通,擅长行气消胀,醒脾开胃。果然,用药后次日,腹胀便消,舌苔转净。这等见微知着、防患于未然的调理,让一旁观察的陆府仆役乃至刘太医都暗自惊叹。

最显着的是陆承宇意识的恢复。从最初仅是短暂苏醒、意识模糊的呓语“渴”,到能睁眼,眼珠转动,似乎能辨认出床前父亲那焦虑而期盼的面容。数日后,他已能进行简单的对话,虽然声音微弱,吐字不清,但“爹……”、“水……”、“痛……”等词语已能说出,精神明显渐增,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与之同步的是脾胃功能的恢复。从只能被动喂服少量米汤、参汤等流质,到可以尝试进食细软烂的粥糜、蒸得极嫩的蛋羹,而且食欲渐开,有时甚至会主动微微张口示意。脾胃为后天之本,能纳谷食,便是生机复苏的最重要标志。

随着饮食的摄入和药力的持续作用,气血渐复的迹象也清晰可见。面色由最初吓人的惨白如纸,逐渐转为一种缺乏血色的萎黄,这已是巨大进步。再几日,那萎黄之中,竟隐隐透出了一丝极淡的血色,如同干涸的土地被春雨浸润后泛出的生机。指下的脉搏,也日益变得有力、和缓,虽然仍比健康人细弱,但那种即将断绝的“死脉”之象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虽有虚象但根基渐稳的“病脉”。

局部情况的改善同样可喜。腹部绷带下,触之不再那么僵硬,渐渐变得柔软。当凌云轻轻按压肝区脾区时,陆承宇虽然仍会皱眉哼痛,但压痛的程度和范围都显着减轻。每隔一日更换外敷药膏时,可见创周皮肤颜色由暗滞转为红活,显示局部气血已经渐活,愈合能力在增强。

然而,康复之路并非一帆风顺。期间,出现了一次小波折。一日午后,陆承宇突然面色潮红,体温升高,出现低热,并且显得有些烦躁不安,在床上微微扭动。

陆文昭顿时紧张起来,生怕是病情反复。刘太医也被请来,诊脉后面露忧色,疑是感染。

但凌云却从容不迫。他仔细诊察后,发现脉象虽数,但浮而有力,舌红苔薄黄,并非邪气内陷之象。他判断道:“陆大人、刘太医不必过忧。此非感染恶化,乃是体内正气逐渐来复,有力量与残留的邪气交争,正邪相搏,故发热。此是佳兆,说明公子自身抗病之力已起。”

他沉着应对,并未使用苦寒清热重剂,以免打压初生的正气,而是在方中加入银花、连翘两味药,此二药性凉而质轻,善于清宣透热,轻清宣透,引导热邪外出。同时,调整物理疗法,暂缓了温敷,加强了通风,并用稀释的酒精为公子擦拭手心脚心辅助散热。

果然,一夜之后,热势便渐渐平复,陆承宇也安静下来,沉沉睡去。此举充分展现了凌云处变不惊的心理素质和辨证精准的高超医术,不仅化解了危机,更赢得了众人发自内心的信服。

刘太医每日也来探视,他亲眼见证陆承宇在凌云的调理下,一天天、实实在在地好转,心情极为复杂。起初或许还有一丝同行相轻的疑虑,但看到凌云根据病情每一个细微变化灵活调整治疗方略的能力,他已是心服口服,深感叹服。

这一日,诊视完毕,刘太医与陆文昭一同走出内室,在廊下,他捻着胡须,由衷地对陆文昭感慨道:“陆大人,老朽行医数十载,今日方知何为‘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凌先生用药,真如良将用兵,知己知彼,随机应变。这份功力,这份心思,老朽……不及也,不及也!” 这番话,出自太医院院判之口,分量极重,也彻底奠定了凌云在陆文昭心中无可替代的地位。

数日光阴,悄然流逝。在凌云精湛医术和陆府上下精心呵护下,陆承宇的恢复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这一日,阳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床榻上。陆承宇已能在丫鬟的搀扶下,靠着软枕,稍坐片刻。他脸色虽仍苍白,但眼神已有了光彩,甚至可以与守在一旁、激动得手足无措的父亲进行简单的交谈了。

“爹……我……饿了……”少年微弱的声音,听在陆文昭耳中,却宛如天籁。

看着儿子死里逃生,一点点恢复生机,整个陆府上下,都笼罩在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和安宁之中。而创造这一切奇迹的核心——凌云,正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吐露新芽的草木,脸上露出了连日来第一抹轻松而欣慰的笑意。固本培元,初告成功。接下来的,将是更漫长的康复之路,但希望之光,已驱散了所有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