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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最后一袋冰凉的沙袋轻轻压在少年腹部的绷带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内室中短暂的忙碌告一段落。然而,这并非结束,而是另一场更为煎熬、更为漫长的战役的开始。整个救治过程,从诊断到针药,再到物理固元,惊心动魄,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每一步都关乎生死。而现在,钢丝走到了中段,下方是汹涌的未知,唯有全神贯注,方能抵达彼岸。

凌云示意仆役将多余的灯火移开一些,只留下床榻附近几盏必要的气死风灯,光线变得柔和而集中。他搬过一张圆凳,紧挨着床榻坐下,彻夜不眠,如同最忠诚的哨兵,守在榻前。他的背脊挺得笔直,目光沉静如古井,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最敏锐的状态。

夜,深沉如墨。窗外,秋风卷着残叶,偶尔敲打窗棂,更衬得室内死寂。计时的更漏滴答作响,每一滴都敲在人心尖上。

凌云伸出手指,再次轻轻搭在陆承宇冰冷的手腕上。这一次,他不是在急迫地诊断,而是在进行一种极其精细的、持续的监测。他的指尖感受着那脉象最细微的变化——是依旧沉细欲绝如游丝?还是那游丝中,隐约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韧性?是依然数急如促鼓?还是那频率,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趋向缓和的迹象?

他的另一只手,时而轻触少年的额头、脖颈,感知其体温的变化。失血过多会导致体温骤降,但感染或药物反应也可能引起发热。他需要在这微妙的平衡中,捕捉任何危险的信号。

他的耳朵,仔细分辨着少年呼吸的声响和节奏。那呼吸是如此微弱,几乎难以听闻。是逐渐变得深沉均匀?还是出现了痰鸣、喘促等不祥之兆?

根据这些稍纵即逝的细微变化,凌云不断进行着调整。

子时刚过,他察觉到少年脉象中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浮数之象,指尖温度也略有回升,但呼吸反而更浅促了些。他判断可能是药力运行,正气略有回复,但与邪气交争加剧。他立即吩咐:“将东侧的冰袋撤去一个,汤药中再加入一钱高丽参须,益气扶正,托毒外出。”

丑时左右,少年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身体有轻微抽搐。凌云检查加压的布带,发现因少年无意识的动作,肝区药垫略有偏移。他亲自小心翼翼地调整布带的位置和松紧度,确保压迫点始终精准,并轻声对昏迷中的少年道:“忍一忍,压迫不可松,此乃保命之要。”

寅时初,少年额头渗出更多冷汗,脉象出现片刻紊乱。凌云再次调整用药,将内服汤药中活血成分稍减,加重了一味收敛固涩的药材,并让人用温热毛巾轻轻擦拭少年额头和脖颈的冷汗,防止“气随津脱”。

这一夜,凌云的眼神几乎没有离开过床上的少年。他的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果断,基于对病情的实时判断。他根据脉象、体温、呼吸、乃至少年面部肌肉最细微的抽动,不断地调整着用药的配伍、剂量,调整着物理压迫的力度和冰敷的持续时间。这是一场与死神争夺分秒的、动态的、精细到极致的博弈。

而陆文昭,则像一尊逐渐被风化的石雕,一直伫立在房间的阴影里。他不敢靠得太近,怕打扰凌云;也不敢离得太远,仿佛离开视线,儿子就会消失。他的心情,如同被狂风巨浪抛掷的孤舟,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煎熬与起伏。

最初,当凌云施行那闻所未闻的“针药”之术时,他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怀疑和恐惧,那长针刺入儿子身体的瞬间,他几乎要拔刀相向。那是一种对未知疗法本能的抗拒和身为父亲的心痛。

随着凌云一系列手段的施展,尤其是那套“物理固元”之法,看似粗暴,却条理分明,陆文昭的心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所取代。他看不懂那些医理,但他看得懂凌云眼神中的专注和沉稳。他开始不由自主地被凌云的专业和镇定所感染,心中那绝望的坚冰,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进一丝名为“期盼”的光。

时间在漫长的守候中流逝。当凌云一次次根据细微变化调整方案时,陆文昭的心也随着每一次指令而七上八下。他紧紧握着拳,指甲深陷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死死盯着儿子的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又害怕看到任何不祥的征兆。

直到凌晨时分,天色将明未明,最黑暗的时刻过去。

凌云再次为少年诊脉,这一次,他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他仔细观察着少年的面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那种死气沉沉的“纸白色”似乎褪去了一些,隐约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初生月牙般的微润。再探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节奏似乎平稳了一些,不再那么急促而浅表。

“陆大人,”凌云抬起头,声音因一夜未眠而有些沙哑,但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平稳,“公子脉象,较之昨夜,稍见和缓。气息也渐趋平稳。最危险的关头,或许……已经熬过去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陆文昭耳边炸响!

他猛地向前踉跄一步,扑到床前,颤抖着伸出手,想去触摸儿子的脸颊,又怕惊扰了他。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果然,儿子脸上的死灰色似乎真的淡了!那微弱的呼吸,也似乎……似乎真的有了点力气!

震惊!

无与伦比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席卷了陆文昭的全身!太医院院判亲口宣判的“不治之症”,无数名贵药材都无力回天的绝境,竟然……竟然真的被这个来自市井的年轻郎中,用这些匪夷所思的方法,从鬼门关硬生生拉回了一丝生机?!

紧接着,那巨大的震惊,化为一股难以抑制的、滚烫的洪流,冲垮了他一夜的焦虑和恐惧——那是初现的希望!真真切切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

这位沙场喋血的悍将,此刻竟虎目含泪,嘴唇哆嗦着,看向凌云的目光中,充满了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激和一种近乎敬畏的信服。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喉头哽咽,最终只是重重地、深深地向凌云鞠了一躬!

这一躬,无关权势,无关地位,只是一个父亲,对挽救他儿子性命的恩人,最诚挚的谢意。

一夜守候,惊心动魄。从怀疑到紧张,再到震惊与希望初现,陆文昭的心情如同经历了一场炼狱般的轮回。而凌云,则以他超凡的医术、坚定的意志和彻夜不眠的守护,赢得了这场与死神赛跑的第一个回合。窗棂外,天际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漫长而黑暗的一夜,终于即将过去。黎明的曙光,似乎也预示着,床榻上那年轻的生命,迎来了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