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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十四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三月了,文渊阁外的海棠却迟迟不见花苞,光秃秃的枝桠在料峭春风中摇曳,一如朝堂上僵持的气氛。

这日清晨,杨士奇刚在文渊阁坐定,便听见宫门外传来不同寻常的喧哗。他推开窗,只见一队仪仗正浩浩荡荡穿过承天门,明黄伞盖、金瓜钺斧,竟是天子仪制!

“是汉王殿下。”于谦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今日汉王进宫向陛下问安,竟僭用天子仪仗。”

杨士奇的目光追随着那刺目的明黄队伍,直到它们消失在宫墙深处。这不是汉王第一次逾矩,但如此公然僭越,还是头一遭。

“陛下可知此事?”

“陛下此刻正在西苑射柳。”于谦低声道,“汉王这是算准了时辰。”

午后的文华殿,太子正在批阅奏章,但握着朱笔的手却在微微发抖。杨士奇侍立在一旁,看着太子勉强维持的镇定,心中五味杂陈。

“先生可知,”太子突然开口,声音干涩,“二弟今早的仪仗,比孤的太子仪仗还要威风。”

杨士奇正要回话,殿外忽然传来通报:“汉王殿下到!”

朱高煦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竟是一身杏黄龙纹常服——这颜色、这纹样,已与太子服制无异。

“大哥还在忙政务?”汉王自顾自地在太子对面坐下,目光扫过案上的奏章,“这些琐事,交给下面人办就是了。”

太子的脸色白了白,却仍保持着风度:“二弟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刚从父皇那儿过来。”汉王把玩着腰间的蟠龙佩,“父皇夸我前日在围场射中了一头白鹿,说是祥瑞呢。”

杨士奇垂首侍立,却能感受到汉王投来的挑衅目光。这头白鹿,他也有所耳闻——据说是汉王府的侍卫提前围赶了三天,才让汉王“偶然”射中。

“对了,”汉王突然转向杨士奇,“杨学士,听说你前日上书,请求释放杨溥?”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太子手中的朱笔在奏章上划出一道红痕。

“臣确实上过此疏。”杨士奇平静地回答。

汉王冷笑一声:“杨学士倒是念旧。不过诏狱里的人,还是少沾为妙。”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急匆匆进来:“殿下,陛下传您即刻去西苑。”

汉王得意地整了整衣袍,扬长而去。太子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殿下,”杨士奇轻声道,“汉王今日这身装束……”

“孤看见了。”太子打断他,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惫,“可是先生,如今解缙在狱中,杨溥也在狱中,孤还能做什么?”

杨士奇正要劝慰,于谦匆匆进来,面色凝重:

“大人,刚得到的消息,汉王府的人在乐安州强占民田千顷,逼得三个村的百姓流离失所。当地官员不敢管,百姓已经准备上京告御状了。”

乐安州!杨士奇心中一动。那是山东的一个小州府,却是通往京畿的要冲。

“消息可靠吗?”

“卑职核实过了,千真万确。而且……”于谦压低声音,“汉王府在乐安修建的别院,规制堪比亲王府邸。”

夜幕降临,杨士奇独自在文渊阁整理今日的见闻。汉王的种种行径已经越来越肆无忌惮,而陛下的态度却始终暧昧不明。

他推开窗,夜风带着初春的寒意扑面而来。远处汉王府的方向灯火通明,隐约还能听见丝竹之声。

“大人,”周老吏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递上一封密信,“山东来的。”

信是乐安州的一个老儒生所写,详细记述了汉王府在当地强占民田、欺压百姓的恶行。字字血泪,令人触目惊心。

杨士奇将信仔细收好。这或许是一个契机,但时机还未成熟。

次日朝会,果然有御史弹劾汉王僭越仪制。朱棣听着,面色阴沉,却未发一言。而当另一位御史提及乐安州民变时,皇帝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

“乐安州?”朱棣缓缓重复着这三个字。

汉王立即出列:“父皇明鉴,乐安州的刁民聚众闹事,儿臣已经派人安抚。至于所谓的强占民田,纯属诬告!”

杨士奇冷眼旁观,发现汉王在说这番话时,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退朝后,朱棣单独留下了杨士奇。

“杨士奇,你觉得汉王如何?”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杨士奇谨慎答道:“汉王殿下骁勇善战,为国立下赫赫战功。”

“朕问的是他的为人。”

杨士奇沉默片刻,方才开口:“汉王殿下……性子急了些。”

朱棣冷哼一声,从案头取出一份奏章扔给他:“看看这个。”

这是锦衣卫的密报,详细记录了汉王在乐安州修建别院的规模,以及强占民田的具体数目。数字之大,连杨士奇都感到震惊。

“朕还没老糊涂。”朱棣的声音里带着怒意,“传旨:汉王即刻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出府!”

这道旨意如同惊雷,瞬间传遍了京城。汉王府门前的车马顿时稀少了许多。

然而杨士奇知道,这还远远不够。他望向山东方向,乐安州这三个字,已经在他心中扎下了根。

是夜,他修书一封,派人送往乐安州。信中只有八个字:

“稍安勿躁,静待时机。”

春风依旧寒冷,但杨士奇知道,冰雪终将消融。而乐安州,或许就是破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