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方案,综合考虑了军事、外交、经济各方面因素,思路清晰,策略老辣,甚至比陆其琛最初的设想更为周全。它不仅着眼于解决眼前冲突,更看到了长远利益。
满朝文武,包括陆其琛,都为之侧目。他们仿佛看到,先帝李瑾则那份善于把握大局、精于谋略的影子,在这个少年身上重现。
陆其琛看着龙椅上那个自信从容、指点江山的年轻帝王,心中百感交集。有惊讶,有欣慰,有警惕,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属于他独揽大权的时代,或许真的快要过去了。眼前的少年,已经具备了在关键时刻,提出战略性意见的能力。他所欠缺的,仅仅是经验和最终的决断权。
“陛下圣明!”陆其琛率先躬身,声音洪亮而郑重,“臣,附议!请陛下旨意,臣即刻调兵遣将,并遴选使臣!”
这一次,他的“附议”不再带有勉强的意味,而是带着几分面对合格决策者时的认可与尊重。
李余然感受到陆其琛态度中那细微的变化,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激荡。他第一次,在关乎国家战略的重大问题上,得到了陆其琛毫无保留的认同和支持。
退朝后,李余然独自站在高高的宫墙上,眺望远方。 秋风拂面,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胸中的热血。他知道,经过此事,他在朝臣心中的分量,在陆其琛眼中的地位,都已截然不同。
安湄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少年天子迎风而立、日渐宽阔的背影,心中亦是感慨万千。她看到了他的成长,他的潜力,也看到了未来那更加复杂难测的权力格局。
而远在渊国的安若欢,在接到晟国以“恩威并施”之策巧妙化解昭国边境危机的详细报告后,沉默了许久。
他放下情报,对萧景宏叹道:“陛下,我们的对手,比我们想象的成长得更快。陆其琛的坚韧,李余然的聪慧,再加上安湄在其中若有若无的调和……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走到棋枰前,拈起一枚黑子,凝视良久。
“看来,我们需要调整策略了。或许,是时候从‘促其内斗’,转向……‘正面交锋’的准备了。”
昭国边境危机的巧妙化解,如同一道分水岭,标志着李余然在晟国权力结构中的地位发生了质变。他不再仅仅是“学习”或“试探”,而是成为了一个真正能参与顶层决策、并能提出建设性方略的核心人物。朝野上下,看待这位少年天子的目光,多了由衷的敬畏与审视。
摄政王府,书房。
陆其琛站在那幅巨大的晟国舆图前,目光深沉。封凛静立一旁,汇报着边境局势趋于平稳、互市谈判顺利推进的消息。
“王爷,陛下此次……确实令人刮目相看。”封凛谨慎地说道。
陆其琛“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划过舆图上蜿蜒的边境线:“他像他父亲,善于谋势,懂得权衡。甚至……青出于蓝。”这话语里听不出多少喜悦,反而带着一种复杂的审度。
“王爷,那漕运改革和吏治整顿……”
“继续推进。”陆其琛斩钉截铁,“而且,要更快。要在陛下……真正完全执掌权柄之前,尽可能多地打下根基,扫清障碍。”他意识到,时间可能不再像以前那样充裕地站在他这边了。李余然的成长速度,迫使他必须调整自己的节奏。
一种无声的竞赛,在曾经的导师与学生之间展开。但这竞赛的核心,并非个人权位的争夺,而是关于国家未来走向的主导权。
皇宫,南书房。
李余然在此召见了韩霆以及另外两名在“励耘阁”和漕运事务中表现出色的年轻官员。他没有谈论具体政务,而是问了一个看似空泛的问题:
“诸位爱卿,以为我晟国未来数十年,当以何为先?是强兵?是富民?还是……其他?”
韩霆率先抱拳,声音洪亮:“陛下,臣以为,强兵乃立国之本!无强兵不足以御外侮,护疆土!”
另一位精通农事的官员则道:“陛下,臣以为,民富则国强。当以兴修水利、推广良种、轻徭薄赋为先,藏富于民。”
负责漕运数据的柳文渊则在奏疏中写道:“国之命脉,在于流通。漕运、商路、信息,畅通则国活,阻塞则国衰。当以改革弊政、畅通脉络为要。”
李余然听着,看着,心中渐渐明晰。他意识到,强兵、富民、畅通,并非割裂,而是一体之多面。而将这些方面串联起来,需要一个更高效、更廉洁、更能响应变革需求的官僚体系,以及……一个能超越眼前利益、着眼于长远未来的决策核心。
这个核心,不应该,也不能再仅仅是摄政王陆其琛一个人。
渊国,皇宫。
安若欢与萧景宏正在分析晟国的最新动向。
“陆其琛加快了内部改革步伐,李余然开始构建自己的决策圈子。”萧景宏看着情报,眉头微蹙,“安相,他们似乎……在某种默契下竞赛?这并非我们乐见的内斗。”
安若欢却笑了,带着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陛下,这才是最高明的博弈。他们意识到了彼此的重要性,也意识到了时间的紧迫性。这不是内斗,而是……在赛跑。一场关于谁能为晟国未来奠定基石的赛跑。”
他走到沙盘前,指着晟国版图:“陆其琛想在他放手前,通过铁腕和效率,强行将晟国拖上强盛轨道,哪怕过程充满阵痛。而李余然,则试图构建一个更包容、更可持续的体系,吸纳更多力量,稳健前行。”
“那我们该如何?”
“我们不能让任何一种模式轻易成功。”安若欢目光深邃,“继续给陆其琛制造‘效率’的障碍,比如,通过我们在晟国朝中残余的影响力,拖延他的改革法案,放大其执行中的弊端。同时,更要给李余然施加‘稳健’的压力,比如,制造一些边境的小摩擦,或者在经济领域设置一些难题,让他意识到,没有铁腕和速度,所谓的‘可持续’可能只是一种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