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问题，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萧景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一道精光一闪而逝。
他知道，真正的交锋，从现在才正式开始。
我们三人走进议事厅。
这里原本是村里的祠堂，被我们改造了一番，显得宽敞而肃穆。
没有多余的陈设，只有一张巨大的沙盘摆在中央，上面是清水谷以及周边地区的详细地形。
我直接走到了主位上，坦然坐下。
萧衍则自然而然地站在了我的身后，双手负后，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这个举动，让萧景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自然看得出，在这个地方，真正做主的人，是我。
而那个让他感到无比熟悉的男人，竟然甘愿站在我的身后。
“叶谷主快人快语，本王也就不绕圈子了。”萧景在客位上坐下，开门见山。
“如今朝纲混乱，奸臣当道，各地藩王拥兵自重，百姓流离失所，大厦将倾。”
“我与叶谷主，虽立场不同，但目的，却是一致的。”
“哦？”我挑了挑眉，“不知王爷所说的一致，是指什么？”
“推翻这个腐朽的王朝，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萧景一字一句地说道，眼中燃烧着名为野心的火焰。
好一个“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我心下冷笑，真是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不过是想将我们清水谷，绑上他的战车，为他去当那冲锋陷阵的马前卒罢了。
“王爷的雄心壮志，令人佩服。”我端起桌上的茶水，轻轻吹了吹热气，“只是，我们清水谷的百姓，只想安安稳稳地种地吃饭，恐怕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参与到王爷的宏图伟业中去。”
我这是在告诉他，想空手套白狼，没门。
萧景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他笑了笑，身体微微前倾。
“叶谷主不必过谦。”
“清水谷能以数千之众，逼退十万大军，这份实力，天下何人敢小觑？”
“本王此来，是带着十足的诚意。”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本王可以承认清水谷的地位，划定清水谷周边百里，为你们的自治之地，本王的军队，绝不踏入一步。”
第二，本王可以为你们提供兵器、甲胄，甚至是由我麾下老兵组成的教头，助你们训练新军。”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本王掌控着南方最大的盐铁商路。我可以开放商路，让清水谷货货物，销往南方各地，你们缺少的盐、铁等物资，也可以通过这条商路，源源不断地运进来。”
不得不说，萧景开出的条件，非常诱人。
自治权、军备、商路。
这三样，每一样都是我们目前最急需的东西。
如果换了旁人，恐怕已经激动地纳头便拜了。
但我，是叶蓁蓁。
我太清楚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他给得越多，想要的，自然也就越多。
我的内心飞速盘算着。
答应他，我们能迅速发展壮大，但也会被彻底打上“平阳王一党”的烙印，成为朝廷的眼中钉，以及其他势力的共同敌人。
拒绝他，我们虽然能保持独立，但发展的速度会慢上许多，而且同样要独自面对来自各方的压力。
这是一场豪赌。
我抬起眼，看向身后的萧衍。
他冲我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支持与信任。
我瞬间就有了决断。
“王爷的条件，的确很丰厚。”我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发出一声轻响。
“但是，还不够。”
萧景的眉头，终于拧了起来。
“叶谷主，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些。”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意。
“不是我胃口大。””我迎着他的目光，寸步不让，“而是王爷想要的太多。”
“王爷要我们做什么？是不是要我们在北边牵制住朝廷的主力大军，为你南下扫清障碍争取时间？”
“是不是要在关键时刻，我们清水谷的新火军，要作为一支奇兵，听从王爷的调遣，去啃最硬的骨头？”
我的话，如同一把尖刀，直接剖开了他那冠冕堂皇的合作提议，露出了里面最真实、最冷酷的算计。
萧景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议事厅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他没想到，我一个看似只懂种田的女人，竟然能将这天下大势和人心算计看得如此透彻。
僵持了许久，他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好，本王承认，你说得都对。”
“既然如此，叶谷主想要什么？”
“很简单。”我伸出了一根手指，“我要的不是合作，是结盟。”
“清水谷与你平阳王，是平等的盟友关系，而不是上下级的统属关系。我们可以协同作战，但新火军的指挥权，必须牢牢掌握在我自己手里。”
“其次，商路开放，我们要的不是你允许我们去卖，而是要这条商路利润的两成。我们负责提供独一无二的货物，你负责提供渠道和安全保障。”
“最后，兵器甲胄，我们可以自己造，不需要你提供。但我需要你每年为我们提供五万石的铁矿石，价格，按市价的七成算。”
我的条件，一条比一条苛刻。
这已经不是在谈合作了，这简直是在他心头上割肉。
“不可能。”萧景想也不想，断然拒绝，“叶谷主，你这是在狮子大开口。”
“是不是狮子大开口，王爷心里清楚。”我气定神闲地靠在椅背上，“我能给王爷带来的利益，远不止眼前这些。”
“比如，亩产三千斤的粮种。”
我轻飘飘地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什么？”
萧景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连那份伪装出来的王爷仪态都顾不上了。
“你……你说什么？亩产三千斤？”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这个数字，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要知道，如今最好的良田，风调雨顺之下，亩产也不过三四百斤。
亩产三千斤，这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只要拥有这种粮种，他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掉困扰所有争霸者的最大难题——军粮。
他将拥有无穷无尽的兵源，拥有席卷天下的资本。
“我从不开玩笑。”我看着他失态的模样，心中了然。
我知道，我赌赢了。
萧景死死地盯着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良久，他才缓缓地坐了回去，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好……本王答应你。”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几个字。
“不过，本王也有一个条件。”他抬起头，目光如电，这一次，他没有看我，而是死死地锁定了站在我身后的萧衍。
“这位先生，本王越看越觉得眼熟。”
“可否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来了。
我心中一凛，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萧衍却仿佛没有感受到那股迫人的压力，他从我身后缓缓走出，与萧景遥遥相对。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悲悯的笑意。
“皇兄。”
他轻轻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同九天之上的惊雷，在萧景的耳边轰然炸响。
“多年不见，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