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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何人?”

朔离暂时没回答,她打量着对面那只白毛。

和自家师尊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一样的白发,一样的银眸。

但气质截然不同,还不认识她。

少年脑子里瞬间闪过了无数种可能性。

被夺舍的师尊?

师尊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还是说,这里封印着师尊的心魔?

每一个猜测都让她觉得头皮发麻。

打,肯定打不过。

跑……这门就在他身后,而且估计也跑不掉。

既然如此——

少年收起了脸上那副懒散的表情,她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背。

“你猜呢?”

对面的墨林离顿了一下,然后显露出了一个明显的思考神情。

“我猜?”

他重复了一遍朔离的话,语气认真。

“你是闯入者。”

对方说得很笃定。

“……”

还真是。

“修为金丹大圆满,但战力远超同阶。”

青年墨林离继续分析,他的视线扫过周围那些石像的碎片和深不见底的大坑。

“方才激活了守卫,并将其击杀。”

“呃……然后?”

对方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朔离脑后那根银色的发带上。

“你身上,有我的气息。”

“那股力量,是我的。”

说到这里,墨林离似乎明悟了什么。

“难道……你是我的子嗣?”

朔离:???

我把你当师尊,你想当我爹?

然而,她还未发出任何声音,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了一下。

少年的瞳孔骤然一颤。

那个还站在青铜门前的白发身影,在下一个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朔离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小竹”——

但晚了。

一股冰冷的气息贴上了她的后颈。

有人站在她身后。

距离近得过分。

近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隔着布料传来的体温,以及那拂过自己耳廓的平稳呼吸。

几缕银白色的发丝垂落下来,擦过朔离的脸颊,带着细微的痒意。

青年的头颅微微低下,凑近了她的颈侧。

朔离全身的肌肉都在瞬间绷紧了,她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拔刀,想要拉开距离。

但理智死死地按住了她的冲动。

她能感觉到对方没有任何杀意。

那动作……不像是在进行攻击前的准备。

反而像是一只大型的猫科动物,在好奇地嗅闻着一个闯入自己领地的新奇生物。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朔离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她一动不动,任由对方像检查一件物品一样,仔仔细细地嗅闻着。

从颈侧,到肩膀,再到她脑后束发的银色发带。

少年甚至能听到对方喉间发出的,极其细微且透着疑惑的“嗯?”声。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莫十息。

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那股若有若无的压迫感向后退去。

青年墨林离重新出现在了朔离的面前,与她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他的脸上露出了更加明显的困惑神情,那双银白色的眸子在朔离和她脑后的发带之间来回移动。

“不对。”

他否定了自己刚才的判断。

“你不是白泽。”

墨林离的视线最终停留在朔离的眼睛上,似乎想从那双漆黑的瞳孔里看出些什么。

“但你的身上,有另一只白泽的气息。”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很弱小,灵魂残缺,与你的佩刀签订了魂契。”

“……”

朔离怀里,那团充当背景板的银色光球猛地闪烁了一下。

【“他……他怎么知道?!”】

霜华的声音在朔离脑海里炸开。

【“这真的是剑尊大人,只有剑尊大人才可以……”】

朔离没理会脑内咋咋呼呼的霜华。

经过刚刚的交流,少年心里那根弦稍微松了些,这白毛好像确确实实没什么敌意。

而且……

她看着面前这个一本正经,满脸困惑的青年版墨林离,那双黑色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马恶相胆边生。

朔离脸上的警惕和防备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复杂神情。

三分惊讶七分委屈。

“白…墨林离,你不记得我了?”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修行者所求,不过“飞升”二字。

然此界为根,尘缘为锁,想要脱离此界,必先斩断与此方天地的牵绊。

此为“斩尘”,是渡劫修士突破大乘前必渡的仪式。

或有大能者,择一处红尘静地,坐忘百年,以岁月磨去心头挂碍。

或有至情者,以大法力封存记忆,化作普通修士四处游历,待因果情缘了却,方能醒觉。

亦有杀伐证道者,寻一宿敌,于生死一战中了却恩仇,斩去过往。

方法万千,所有的目的都一致。

而墨林离所择之路,简单而纯粹,一如他的剑。

他将自己的神魂一分为二。

将承载着渡劫期之前所有记忆情感与经历的“过去”,连同那时的修为与道心,一同斩下,封存于这剑冢的最深处。

此分魂,既是守卫,亦是囚徒。

他将在此永世沉眠,化作剑冢法则的一部分,除非有外力强行打破这片死寂,否则他将永远不会醒来。

而斩断了“过去”的墨林离本体,则以纯粹无垢的姿态,踏入大乘之境,成就天下第一人之名。

这部分“过去”本将永远尘封。

直到今日。

……

墨林离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他的记忆如同平静无波的湖面,清晰地映照出从诞生之初到现在的每一刻。

没有缺失,没有模糊。

湖面上,从未有过眼前这个人的倒影。

“我的确不记得你。”

他最终还是诚实地给出了回答。

朔离听到这个回答,心里乐开了花。

不记得?

不记得就对了!

这不就任由她随便编了吗?

少年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脸上的表情却愈发悲愤交加。

她向后退了一步,伸出手指着对面的青年,那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好一个‘不记得’!”朔离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墨林离,你当真是好狠的心!”

青年墨林离看着她这副模样,显得更茫然了。

“我……”

他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喂喂喂,朔离!你玩真的啊?”】

霜华在朔离脑海里惊叫起来,光球在她怀里不安地动了动。

【“这可是剑尊大人啊!虽然好像是年轻版的,但你这么骗他,要是被他知道了……”】

“他现在不是不知道吗?”

朔离在心里懒洋洋地回了一句:“再说了,他自己都说不记得了,我帮他‘回忆回忆’,这叫助人为乐,懂吗?”

【“你这叫欺师灭祖!”】

“我乐意。”

朔离切断了和霜华的交流,专心投入到自己的表演中。

她眼眶一红,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你忘了,你当然忘了!”

朔离的声音控诉:“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整整一年半!你当然忘了!”

“当初是谁说的,要带我来这剑冢寻觅机缘?”

“是谁说的,这里虽然危险,但有你在,必能护我周全?”

“又是谁说的,等我突破元婴,就……”

“结果,你转身就离开了,将我一人留在这!”

说到这里,朔离故意顿住了。

她抬起袖子,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做出一副“被抛弃背叛,伤心到说不下去”的样子,实则是在思考该编个什么样的“补偿”才能利益最大化。

要一百件法宝?

还是让他把整个剑冢送给自己?

青年墨林离安静地听着。

他对朔离所说的事情没有丝毫印象,也不确定他自己是否真的会把一个身上有他“本命剑意”的人抛弃。

但当他听到朔离说出那些话时,他胸口的位置,那个早已沉寂了无数岁月的心脏,竟然传来一种陌生的抽痛感。

那感觉很轻微,像羽毛拂过,却让墨林离无法忽视。

青年看着朔离那张挂着泪痕的脸。

他的脑海中,开始自动将朔离的控诉与自己所知的法则进行拼接组合。

外界的“他”,将一个与自己有重要牵连的人,带到了这处绝地。

并且,将她困在这里。

为什么?

如果只是普通的因果,只需自我了结便可。

除非……

除非这份因果,已经深到足以影响他“斩尘”的程度。

足以成为他飞升最大的心魔。

能成为一个大乘大圆满修士心魔的因果……那只能是……

朔离还在那边酝酿着情绪,思考着下一个“条件”该怎么提才能显得又悲情又合理。

然而,还没等她想好,对面的青年墨林离却突然开口了。

“我明白了。”

“嗯?”

朔离抬起头:“你明白什么了?”

青年墨林离看着她,那双银白色的眸子无比认真。

“原来如此。”他点了点头,语气是一种恍然大悟的平静,“难怪我会将你困在此处。”

“因为,你是我的道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