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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晚清三杰恩仇录 > 第131章 许州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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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治五年(1866年),九月。河南,许州。

秋风萧瑟,卷起黄土平原上的沙尘,扑打着这座中原古城的残垣断壁。城外,连绵十数里的捻军大营失去了数月前高楼寨(曹州)阵斩僧格林沁后的狂喜与喧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重的疲惫和山雨欲来的压抑。旌旗依旧林立,却大多破旧不堪,无声地诉说着连续转战的艰辛。营地里,人马嘶鸣声中夹杂着伤兵压抑的呻吟和铁匠铺里匆忙修复兵刃的叮当声,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血污和秋草枯黄混合的复杂气味。

中军大帐内,气氛比帐外更加凝重。油灯的光芒在穿帐而过的寒风中不安地跳动,将几位决定捻军命运的首领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在帐壁上,仿佛预示着前路的崎岖。

遵王赖文光坐在主位,他面容清癯,眉宇间刻满了风霜与忧虑,但眼神依旧如鹰隼般锐利。他面前简陋的木桌上,摊开着一幅毛边卷曲的地图,上面用炭笔粗略地勾勒出山川河流与清军大致的布防态势。

“弟兄们,”赖文光开口,声音因长期嘶吼指挥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僧妖头颅,未能吓破清妖的胆,反倒引来了更凶恶的豺狼。曾国藩已挂帅,湘淮精锐正从四面合围而来,其势绝非僧格林沁孤军冒进可比。我军聚兵一处,目标庞大,粮草征集日益艰难,若再困守中原腹地,必被其锁紧包围,后果不堪设想!”

鲁王任化邦(任柱)霍地站起,他身材魁梧,满脸虬髯,一身煞气仿佛要破帐而出。他大手重重拍在桌子上,震得油灯险些倾倒,瓮声吼道:“遵王!何必长他人志气!曾老妖的兵就不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他湘淮军刀快,俺老任的刀也不是吃素的!聚在一起,拳头硬,正好跟他决一死战!分了兵,力气散了,岂不是等着被他们一口口吃掉?” 他的目光扫过帐内诸将,寻求赞同,几名同样以勇猛着称的将领面露附和之色。

这时,一直静坐沉思的梁王张宗禹抬起了头。他比任化邦年轻,气质更为沉静,眼神中闪烁着智谋的光芒。他缓缓起身,声音平稳却极具穿透力,压过了帐外的风声:

“鲁王勇冠三军,乃我军栋梁。然则,遵王深谋远虑,所言方是存续之道。曾国藩、李鸿章不同僧格林沁,他们善用堡垒锁困,步步为营,绝非一战可决。我军如今犹如巨蟒陷于泥潭,有力难施。唯有分军,方能化整为零,重现我流动作战之本色,撕破清妖的罗网!”

他走到地图前,修长的手指划过黄河、运河,最终重点落在西面的潼关和东面的运河防线上。

“分兵两路,东西呼应,可使清妖首尾难顾,兵力分散。我意,”他看向赖文光,得到肯定的眼神后,继续道,“一路以东为主力,由遵王与鲁王统率,精骑锐卒,突入山东,威逼京畿!清廷必然震恐,必调曾国藩、李鸿章主力回援,此乃攻其必救,可解中原之围!”

“另一路,”他的手指向西,划过秦岭,“由我与幼沃王(张禹爵)率领,西进陕甘。彼处清军力量相对薄弱,且有回部兄弟可资联络。我可于西陲开辟新基,以为犄角之势。如此,东西两路犹如双龙出水,清妖若攻东路,则西路可发展壮大;若攻西路,则东路可直捣黄龙!我军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只听得粗重的呼吸声。任化邦拧着眉头,虽然仍觉憋屈,但张宗禹的战略清晰透彻,他无法反驳。年轻的幼沃王张禹爵,作为捻军前辈领袖张乐行的侄孙,虽年纪轻轻却英气勃勃,此刻紧握剑柄,眼中充满对西征的期待与坚定。

赖文光深吸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猛地站起身,做出了最终决断:“梁王之计,深得我心!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与鲁王率东捻将士,东渡运河,入齐鲁之地,就算捅不破天,也要搅他个地覆天翻!梁王、幼沃王,西捻就托付给你们了!秦陇古道,险阻重重,回部关系盘根错节,务必谨慎行事,联络同志,以待天时!”

他目光灼灼,扫过每一位首领:“今日分兵,非为离散,实为重生!我等东西两路,虽隔千山万水,然心气相连!待时机成熟,必当重新会师,共图大业!”

“好!就这么干!”任化邦终于大吼一声,不再犹豫,“俺就跟遵王东去,会会那曾老妖和李二鬼子(李鸿章)!”

决议已定,气氛悲壮而决绝。众人皆知,分兵之后,每一步都将充满未知的凶险,再见遥遥无期。

次日黎明,寒风刺骨。许州城外广阔的原野上,两支大军已然列阵完毕。东捻骑兵居多,刀枪如林,战马不安地刨着地面,打着响鼻,任化邦的“黑旗军”大纛在风中狂舞,煞气冲天。西捻则步骑混合,承载着更多的辎重和对远方未知世界的期望,张宗禹的“梁”字旗和张禹爵的“幼沃王”旗并立,沉稳而坚定。

赖文光与张宗禹并马立于两军之间,身后是各自的核心将领。

“保重,梁王!西线就拜托了!”赖文光抱拳,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遵王、鲁王保重!东线直面强敌,万望珍重!我等必在西陲点燃烽火,呼应东路!”张宗禹郑重还礼,眼神坚毅。

任化邦与张禹爵也相互致意,粗豪的祝福与年轻的承诺交织。

没有更多的仪式,苍凉的牛角号声响彻原野,凄厉而悠长,如同一声撕裂长空的悲鸣。

两支庞大的军队,如同一条巨大的河流在入海口无奈地分成两股支流,带着无尽的悲壮与决绝,缓缓启动。东路向东北,蹄声如雷,烟尘滚滚,目标是运河彼岸的清廷心脏地带;西路向西南,步伐沉重却坚定,消失在黄土坡与远山构成的苍茫背景之中。

东捻与西捻,自此正式分军。他们的命运轨迹,在这个深秋的清晨,于许州城外画下了一道沉重的分界线,各自奔向了那段充满血火、传奇与最终悲歌的末路征程。秋风呜咽,卷起枯草,仿佛在为这支英勇不屈的军队奏响一曲苍凉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