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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晚清三杰恩仇录 > 第106章 攻灭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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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浙总督行辕的烛火彻夜未熄。明黄的“一等恪靖伯”诏书高悬于壁,其下,巨大的东南舆图已被朱砂与墨笔反复涂抹。左宗棠的目光如鹰隼,死死钉在图上蜿蜒于赣南、闽西、粤东山峦间的几道粗砺红线上——那是太平天国覆灭后,最后两支尚能呼号奔突的残军:侍王李世贤与康王汪海洋的亡命之途。

“闽粤赣边,层峦叠嶂,正合流寇鼠窜!” 左宗棠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斋内如同金石相击,矮壮的身躯绷紧如拉满的弓,“李世贤狡如狐,汪海洋悍如狼,合流则势复张!绝不容其喘息,更不容其窜入粤海,勾连外洋,遗患无穷!”

一道道带着“恪靖伯”印信的军令,如同出鞘的利剑,自杭州飞射而出:

“高连升!率本部精锐,自闽西汀州出击,咬住李世贤尾巴!任他钻山入林,务必死死黏住,耗其锐气!”

“刘典!移师赣南,扼守要隘,断汪海洋北窜之路!若其敢来,迎头痛击!”

“黄少春!整合粤省防军,自东江而上,锁住嘉应州(今梅州)门户!务必赶在二逆合流前扎紧口袋!”

左宗棠本人,亦移节福建漳州大营。他如同最老练的猎手,在巨大的沙盘前,用手指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线,将李世贤、汪海洋及其裹挟的数万残部、妇孺,一步步逼向那预设的终局之地——群山环抱中的嘉应州。每一步调度,都透着封伯之后更显沉凝的杀伐决断与不容有失的威压。

李世贤与汪海洋的日子,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绞索下喘息。

自天京破、湖州陷,天王血脉凋零,诸王星散,他们便成了太平天国最后的、绝望的旗手。麾下虽仍有数万之众,却多是疲惫不堪、拖家带口的残兵败将,粮秣匮乏,器械朽坏,士气低落如同秋草。身后,是高连升如跗骨之蛆般的追击,这支左宗棠麾下最锋利的尖刀,专挑崎岖山道,神出鬼没,每一次遭遇都如同剔骨钢刀,刮走一层血肉。前方,刘典的部队扼守要冲,坚壁清野,断绝粮源。每一次试图向北突围,都被密集的枪炮和滚木礌石狠狠砸回。

“左妖头!好狠的围三阙一!” 李世贤一拳砸在临时营地的粗糙木桌上,震得油灯摇曳。他面容憔悴,眼窝深陷,往昔侍王的锐气被连月奔命的疲惫磨去了大半。地图上,嘉应州像一只巨大的口袋,而他们正被看不见的手,一步步驱赶进去。“汪王!再不能犹豫了!合兵!只有合兵,或可拼出一条血路!”

汪海洋脸色铁青,络腮胡须上沾着尘土与汗渍。他麾下多是广西老兄弟,悍勇犹存,却也架不住无休止的转战与饥饿。“合兵?嘉应州是绝地!四面环山,易守难攻?呸!那是易围难逃!” 他猛地灌了一口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可如今……他娘的四面八方都是左妖的兵!除了跳进这口锅,还能往哪钻?!”

绝望与无奈,最终压倒了分歧。同治四年(1865年)深秋,两支伤痕累累的太平军残部,如同两条濒死的巨蟒,在左宗棠精心构筑的驱赶罗网中,于粤东群山深处,在清军刻意“网开一面”的缝隙里,一头撞进了嘉应州城。这座本就不大的州城,瞬间被数万残兵败将和惊恐的随军家眷塞得如同沙丁鱼罐头,空气里弥漫着汗臭、血腥和末日来临的恐慌。

“挖壕!深挖!加固城墙!把能用的家伙全给我堆上去!”汪海洋嘶吼着,试图在绝望中凝聚最后的力量。李世贤则沉默地巡视着拥挤不堪的城防,看着士卒们因饥饿和疲惫而麻木的脸,看着城外远处清军连绵的营垒灯火如同催命的繁星,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这嘉应州,恐怕就是太平天国的最后一座坟茔。

漳州大营,左宗棠接到二逆合流嘉应州的确报,眼中非但没有焦虑,反而爆射出慑人的精光。他猛地一拍沙盘边缘,震得代表清军的小旗簌簌抖动。

“好!入瓮矣!” 他声音洪亮,带着棋局终盘前的凛冽杀意,“传令!高连升部即刻抢占州城北面高地,架炮俯轰!刘典部移营东、南,深沟高垒,锁死通道!黄少春粤军自西面压上!水师封锁韩江!本爵亲督中军,坐镇城南!”

一道更严酷的军令随之发出:“各营环城三十里,伐木立栅,深挖壕堑!层层围困,飞鸟难渡!一粒米,一滴水,都不许给我流入嘉应州!违令者,斩!”

嘉应州,瞬间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露天囚笼。左宗棠摒弃了强攻,选择了最残酷也最有效的战法——困!他要将城中的数万人,连同他们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活活困死、饿死!

围城开始了。时间在饥饿与绝望中缓慢流淌。城内的粮食迅速耗尽,战马被杀光充饥,树皮草根成了奢侈品。瘟疫开始蔓延,每日都有尸体被草草掩埋或直接丢弃于城墙角落,恶臭冲天。清军的大炮每日定时轰击,摧毁着残破的城防,也摧毁着守军最后的心防。高连升的部队甚至将劝降文书绑在箭矢上射入城中,上面血淋淋地写着:“降者免死!负隅者,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同治五年(1866年)正月,嘉应州城内的绝望达到了顶点。

“不能再等了!”汪海洋双目赤红,如同濒死的野兽,“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今夜!集中所有能战之兵,猛攻刘典东营!撕开个口子!” 他选择了看似相对薄弱的刘典部作为突破口。

正月十五夜,元宵的圆月被浓重的硝烟遮蔽。嘉应州东门悄然开启,汪海洋亲率数千敢死之士,如同沉默的鬼魅,扑向刘典营垒!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早已森严壁垒的死亡陷阱!刘典所部枕戈待旦,营垒前壕沟密布,鹿砦层层!太平军刚接近营栅,无数火把瞬间点亮夜空,将冲锋的人群照得纤毫毕现!紧接着,排枪齐射如暴雨倾盆!抬枪、劈山炮的轰鸣震耳欲聋!冲锋的队伍如同撞上无形的铁壁,瞬间被密集的铅弹撕碎!惨叫声、哀嚎声响彻夜空!

汪海洋身先士卒,挥舞大刀狂吼冲锋,试图提振士气。火光中,他悍勇的身影成为清军集中射击的靶标!数颗灼热的铅弹同时贯穿了他魁梧的身躯!他踉跄几步,大刀脱手,怒目圆睁地瞪着清军营垒的方向,鲜血从口中汩汩涌出,轰然倒地!这位太平天国后期最后的猛将,血溅嘉应州东郊。

汪海洋的战死,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本就摇摇欲坠的军心彻底崩溃。残余的太平军如同无头苍蝇,在清军有组织的反击和追杀下四散奔逃,死伤枕藉。嘉应州东门外的荒野,在月光与火光的交织下,化作一片修罗屠场。

城内的李世贤,得知汪海洋败亡,东门突围彻底失败的消息,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拒绝了亲兵护其潜逃的恳求,独自一人,踉跄着走入阴冷潮湿的州衙深处。烛火摇曳,映照着墙壁上斑驳的痕迹。他抽出佩剑,冰冷的剑锋在颈间留下最后的寒芒。这位曾纵横东南、让清廷闻之色变的侍王,最终选择了自我了断,结束了他与太平天国同生共死的悲壮生涯。

主帅相继殒命,嘉应州城内的抵抗意志瞬间瓦解。正月二十一日(2月15日)黎明,清军各部在左宗棠的总攻号令下,如潮水般涌入已无有效抵抗的嘉应州城。城中残余的太平军官兵,或跪地请降,或溃散于街巷,被清军逐一搜杀肃清。历时十四载、席卷大半个中国的太平天国运动,其最后一点成建制的反抗力量,终于在广东嘉应州的硝烟与血泊中,彻底覆灭。

捷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飞传京师:

“奏为官军荡平嘉应踞逆,全歼余孽事……康逆汪海洋率死党扑营,经刘典督军迎剿,阵斩该逆于营前……侍逆李世贤穷蹙自戕……州城旋即克复,城内悍贼尽数歼除,无漏网者……粤东积年巨患,至此悉平!”

漳州大营,左宗棠接到这份最终捷报时,正值晨曦初透。他缓缓展开军报,目光扫过那一个个浸透血火的名字——汪海洋阵斩,李世贤自戕,余孽尽除……他放下军报,踱步至帐外。

南国早春的风带着湿润的暖意,拂过山野。远处嘉应州方向,冲天的烟柱已然消散,唯余一片劫后的沉寂。他回望帐内壁上高悬的“一等恪靖伯”诏书,“恪靖”二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十四年矣……”左宗棠喃喃自语,声音低沉。从长沙幕府筹粮,到独当一面鏖战浙闽,直至今日粤东终战。多少血火,多少筹谋,多少明枪暗箭,尽付此二字之中——恪尽职守,平定安邦!他微微闭上眼,仿佛还能听到金戈铁马的嘶鸣,看到无数湮灭于历史尘埃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