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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晚清三杰恩仇录 > 第203章 冰城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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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坂城那焚天的烈焰尚未完全熄灭,滚烫的焦臭味裹挟着绝望的讯息,如同瘟疫般乘着凛冽的东风,急速蔓延。消息传到托克逊,海古拉年轻的脸庞瞬间惨白如纸。他攥着父亲阿古柏留下的那柄镶嵌绿松石的弯刀,指节捏得发白,刀鞘上的宝石仿佛也失去了光泽,只剩下冰冷的金属触感。城头巡哨的士兵脚步明显慌乱起来,眼神不时惊恐地瞟向北方天际那片久久不散的暗红烟云。

“快!加固城防!所有火炮就位!滚木礌石备足!”海古拉嘶哑着嗓子在城墙上奔走,试图用命令的吼声压住自己心底那不断扩大的恐惧黑洞。他强迫自己挺直腰背,模仿着父亲那睥睨一切的姿态,但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却背叛了他。托克逊城如同一只被惊扰的巨大巢穴,在恐慌中徒劳地加固着外壳。

然而,托克逊的恐慌尚未平息,更沉重的打击接踵而至。

四月二十日,黎明。

托克逊城西南方的地平线上,突然腾起冲天的烟尘,如同狂暴的沙暴席卷而来!紧接着,沉闷如雷的蹄声由远及近,震得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抖。城头守军惊恐地望去,只见一面猩红的“徐”字大旗,在初升的朝阳下,如同沾血的利刃,破开烟尘,引领着一支剽悍的铁骑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扑托克逊外围防线!

巴里坤的徐占彪,如约南下!他麾下的精骑,人如虎,马如龙,在广袤的戈壁上拉出数道致命的冲锋锋矢。外围那些仓促间建立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防御能力的土垒、栅栏,在这股钢铁洪流的冲击下,脆弱得像孩童堆砌的沙堡。战马嘶鸣着跃过残破的障碍,雪亮的马刀在半空中划出死亡的弧光,守军惊恐的抵抗如同投入沸水的雪花,瞬间消融瓦解。仅仅一个上午,托克逊城苦心经营的西南外围屏障,便被徐占彪的铁骑彻底碾碎!败兵如同被沸水浇灌的蚁群,哭嚎着、推搡着,涌向托克逊那紧闭的城门,绝望地拍打着厚重的门板。

“开门!快开门啊!清妖杀来了!”

“徐老虎(徐占彪绰号)的马队太凶了!挡不住!根本挡不住啊!”

城头的海古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外围防线在徐部铁骑的蹂躏下土崩瓦解。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败兵濒死的哀嚎,如同无数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耳膜,刺入他的心脏。父亲临行前“稳守为上”的严厉叮嘱,此刻听起来遥远得如同隔世。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他握着弯刀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无法握住刀柄。城下败兵的哭嚎和撞击城门的声音,如同丧钟在他脑中疯狂敲响。

“殿下!殿下!快下令啊!”亲卫焦急地摇晃着他近乎僵硬的肩膀。

海古拉猛地一个激灵,眼中布满血丝,恐惧终于压垮了理智,化作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吼:“撤!快撤!放弃托克逊!退往喀喇沙尔(今焉耆)!去父汗那里!”

主将的崩溃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本就惶惶不可终日的托克逊守军彻底失去了抵抗意志。撤退的命令迅速演变成一场无法控制的大溃逃。城门被绝望的士兵撞开,城门洞里立刻挤满了争先恐后向外涌的人流,相互践踏,咒骂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军官丢弃了令旗,士兵抛下了武器辎重,甚至有人为了争夺一匹瘦马而拔刀相向。海古拉在亲兵的死命簇拥下,几乎是被人流裹挟着,狼狈不堪地冲出了混乱的南门,头也不回地向西南方向的喀喇沙尔亡命奔逃。他身后,那柄象征权柄和责任的绿松石弯刀,不知何时已遗落在混乱的泥泞之中,被无数惊慌的脚掌践踏,迅速掩埋在尘土和血污里。

托克逊城,这座阿古柏寄予厚望的“铁三角”根基,几乎未经像样的战斗,便在主将的率先逃亡和全军的崩溃中,耻辱地陷落了。熊熊大火在城中几处粮草和军械库房燃起,浓烟滚滚,直冲云霄,仿佛为这座不战而逃的城池奏响最后的哀乐。这冲天的烟柱,如同第二根耻辱柱,在四月的北疆荒原上,与达坂城方向尚未散尽的硝烟遥相呼应,无声地宣告着阿古柏防御体系的彻底崩解。

与此同时,吐鲁番绿洲,正笼罩在一片诡异而压抑的平静之中。

艾克木汗焦躁地在简陋的守备府内踱步,厚重的皮靴踏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回响。达坂城方向那可怕的爆炸声和火光,托克逊方向传来的隐隐杀伐与冲天烟柱,都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神经。他派出的探马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这反常的寂静比任何噩耗都更令人窒息。城内的气氛也随之变得极度敏感而危险。马人得、白彦虎那些残部的头目,眼神变得闪烁不定,彼此间的窃窃私语明显增多,看向艾克木汗和他嫡系部队的目光,也带上了毫不掩饰的猜忌和怨毒。那些强征来的民团更是人心浮动,他们麻木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和茫然,手中的农具和破旧火枪沉重得如同千钧巨石。

“将军!”一个满身尘土的探骑终于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托克逊……托克逊完了!海古拉殿下弃城而逃,徐占彪的骑兵已经占了城池!达坂城……达坂城更是早就被刘锦棠轰成了废墟,爱伊德尔呼里大人……怕是凶多吉少!”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击碎。艾克木汗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猛地一拳砸在粗糙的木桌上,震得油灯的火苗疯狂跳动。“天杀的!海古拉这个懦夫!坏了大汗的大事!”他咬牙切齿,眼中喷出愤怒和不甘的火焰,但更多的是一种大厦将倾的无力感。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地图上吐鲁番的位置——它已彻底成为一座孤悬的危城!北有刘锦棠新胜之师虎视眈眈,西南托克逊已失,东南哈密方向,张曜的大军必然也在步步紧逼!

冷汗瞬间浸透了艾克木汗的内衫。死守?拿什么守?军心已散如飞沙,强敌如狼似虎环伺!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忠诚和荣誉感。他猛地转身,对着几个最心腹、同样面无人色的将领低吼道:“此地已成死地!立刻收拾细软,召集我们本部最精锐的骑兵,准备……”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突围!趁刘锦棠和张曜还没合围,立刻向南!去库尔勒!去和大汗汇合!”

夜色,成了逃亡者最好的掩护。当吐鲁番城头守军还在忐忑不安地眺望远方不祥的烟柱时,艾克木汗和他最嫡系、装备最精良的数百名亲卫骑兵,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南门。马蹄包裹着厚厚的毡布,人衔枚,马摘铃,这支小小的队伍像一股黑色的浊流,迅速融入沉沉的夜色,向着南方亡命奔去,将整座城池和上万名茫然无措的守军、民团,连同他们肩负的“坚守”使命,无情地抛弃在身后,任由其在绝望的深渊中沉沦。

吐鲁番城头,一个被强征来的民团青年,蜷缩在冰冷的垛口下,麻木地看着城外深沉的黑暗。他怀中揣着半块硬如石头的馕饼,那是他仅有的口粮。远处,隐隐传来几声野狼凄厉的嚎叫,在死寂的夜空中回荡,仿佛预示着这座被彻底抛弃的孤城,即将迎来的血腥命运。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杆锈迹斑斑、几乎无法击发的火绳枪枪管,冰冷的触感从掌心蔓延至全身。黑暗中,只有一双空洞而绝望的眼睛,倒映着天边那颗孤悬的、闪烁着寒光的启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