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内，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成了冰。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死死地钉在那个手持半截椅子腿的红衣少女身上。
她就那么随意地站着，仿佛刚刚不是一椅子抡翻了帝国最精锐的禁军统领，而只是拍死了一只讨厌的苍蝇。
木屑还在空中飞舞，那个企图弑君的男人像一滩烂泥般趴在地上，后脑勺的血迹，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晕开一朵刺眼的红。
皇帝还保持着惊魂未定的姿势，张着嘴，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眼眶。
他看着苏清欢，又看看地上离自己脚尖不到一寸的刀，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然后，他就听到了那句让他毕生难忘的话。
苏清欢随手扔掉凶器，拍了拍手，露出了一个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灿烂得像外面高悬的太阳。
“陛下，别怕。”
“专业团队，包您满意。”
“……”
皇帝懵了。
专业……什么？团队？包……满意？
这丫头说的是哪国鸟语？
然而，在场的另一个人，却听懂了。
林越的瞳孔，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八级地震。
专业团队？！
包您满意？！
这熟悉的广告词，这扑面而来的社畜气息……难道……难道她也是？！
不，不对！
林越瞬间否定了这个荒唐的念头。苏清欢是土生土长的将军之女，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所以……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女人的脑回路，已经进化到可以跨越时空，与现代文明同频共振的程度了！
她不是穿越者，她比穿越者还可怕！
就在林越的世界观被苏清欢一句话砸得稀碎的时候，大殿的秩序总算恢复了一点。
侍卫们冲上来，七手八脚地将昏死过去的禁军统领捆了个结实，又用白布盖住了那个死不瞑目的舞姬。
太医们连滚带爬地涌向龙椅，给吓得面无人色的皇帝把脉顺气。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危机解除，皆大欢喜”的方向发展。
三皇子林珩，此刻已经恢复了他那温润如玉的完美皇子形象。他快步走到林越身边，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关切和后怕。
“皇兄，你没事吧？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林越看着他那张写满了“兄友弟恭”的脸，心中一阵冷笑。
演。
你接着演。
奥斯卡都欠你一座小金人。
他刚想开口说两句骚话，配合一下自己这位好弟弟的表演，异变，却再次发生！
“噗——！”
林越猛地弓下身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再次绷紧！
“太子殿下！”
“皇兄！”
林珩第一个扶住他，满脸焦急。
苏清欢也瞬间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清亮的眸子一凝，闪电般掠到林越身边，伸手就要为他探脉。
林越却一把推开了她的手。
他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身体摇摇欲坠，全靠林珩扶着才没有倒下。
“殿下！您怎么了？”他身边的贴身太监福安，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
林越咳得说不出话，只是抬起一只颤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指向了大殿角落里一个端着托盘，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宫女。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聚焦在了那个不起眼的宫女身上。
那宫女“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不……不关奴婢的事……不关奴婢的事啊……”
皇帝刚刚喝下一口压惊的参茶，看到这一幕，差点又喷出来。
又来？！
还有完没完了！朕今天过个生日，是捅了刺客窝了吗？！
“怎么回事？！”皇帝的怒吼声，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
林越终于缓过一口气，他靠在林珩身上，声音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气，但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父皇……刚刚……就是她……给儿臣上的酒……”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利剑，死死地钉在那个宫女身上。
“儿臣觉得……酒的味道……不对……”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毒酒！
第一波刺杀，那杯被所有人忽略的毒酒！
原来目标不是障眼法，而是双重目标！
林珩的脸上，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慌乱，但立刻被更深的担忧所取代。他扶着林越，急切地对皇帝说：“父皇！快传太医！皇兄他……”
“不用了。”
林越突然直起了身子。
他脸上的惨白和虚弱，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地，是一种玩味的、带着几分嘲弄的冷笑。
他轻轻推开林珩，像是掸掉什么灰尘一样，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衣襟。
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川剧变脸吗？
林越没理会众人的惊愕，只是对着自己的太监福安，打了个响指。
福安立刻会意，从宽大的袖袍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酒壶。
一个和那宫女托盘上，一模一样的酒壶！
不，还是有区别的。
福安捧着的这个酒壶壶嘴下方，有一个用刀片刻下的，小小的“越”字。
林越指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宫女，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死寂的大殿。
“本宫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有点被害妄想症。总觉得有刁民想害朕。”
“所以呢，入口的东西，我习惯提前做个标记。”
他顿了顿，拿起福安手里的酒壶，又指了指宫女托盘上那个。
“刚才你给我倒酒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手抖得不太对劲。于是趁着大家看跳舞，我偷偷把我自己的酒壶，和你送来的那个，换了一下。”
“我喝的，是我自己的酒。”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壶，笑容越发冰冷。
“而你真正想让我喝的那壶酒……现在，应该还在你的托盘上吧？”
轰——！
林越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调换了酒壶？！
太子殿下竟然在所有人都没察觉的情况下，识破了阴谋，还偷天换日，留下了铁证！
这……这还是那个传闻中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太子吗？！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了三皇子林珩。
因为，那个瑟瑟发抖的宫女，正是他母妃淑妃宫里的人！
林珩的脸，在这一刻，终于绷不住了。
他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微微颤抖，看着林越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可能知道！
这个计划天衣无缝，他明明只是一个草包，一个废物！他怎么可能……
林越看着他这副见了鬼的表情，心里爽翻了天。
小样儿，跟你玩宫斗，你哥我当年看《甄嬛传》都是开着弹幕看的！论心眼子，你还嫩了点！
皇帝的脸色，已经从铁青变成了乌黑。
他不是傻子。
一个淑妃宫里的小宫女，怎么敢给太子下毒？背后是谁，不言而喻！
他的两个儿子，一个舍命救他（虽然方式很狂野），另一个，却在背后捅刀子，还想一箭双雕！
“来人！”皇帝的声音里，压抑着火山爆发般的怒火，“把这个贱婢，还有她托盘里的酒，给朕带上来！让太医当场验毒！”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一把抓住那宫女的胳膊。
宫女发出凄厉的尖叫，拼命挣扎。
“不是我！不是奴婢！殿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
就在侍卫要将她拖走的那一刻，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结局，突然停止了挣扎。
她猛地抬起头，那张挂满泪痕的脸上，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怨毒。
她的目光，越过了所有人，死死地锁定在了不远处，那个从始至终都保持着端庄优雅，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的女人身上。
三皇子林珩的母妃——淑妃。
宫女的嘴唇蠕动着，喉咙里发出一声嗬嗬的怪响。
她张开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出一个字。
“娘……”
“噗！”
不等第二个字出口，一抹黑血，猛地从她口中喷出。
她双眼圆睁，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身体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咬舌自尽？
不。
林越的瞳孔骤然一缩。
是毒。藏在牙齿里的剧毒。
这根本不是一个普通宫女能有的觉悟和手段。
死士！
三皇子，不，或者说淑妃，竟然在宫里养了死士！
大殿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刚刚失去了一个字的宫女，和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的淑妃身上。
那个未说出口的字，像一把无形的刀，悬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娘……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