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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一日……咱家不再是九千岁,不再是司礼监掌印,失去这一切权柄,沦为阶下囚,甚至……曝尸街头……”

“……你……当如何?”

裴容的声音嘶哑、疲惫,带着一种近乎迷茫的沙哑,在浓稠的黑暗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子,投入璃璟的心湖,激起惊涛骇浪。

他问她,当他失去一切,当她所依附的权势冰山消融,当她不必再因恐惧或生存而留在他身边时,她会如何?

这是一个假设,却更像是一把钥匙,试图撬开她层层包裹的内心,探询那隐藏在“依附”与“忠诚”之下,最真实的本心。

璃璟整个人僵在他的怀抱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内心脏沉重而缓慢的跳动,以及那只揽在她腰间、依旧没有松开、甚至无意识收紧了的手臂。他在等待她的答案,这个看似无所不能、实则内心荒芜如雪原的男人,在极致的虚弱与黑暗中,向她索要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她该如何回答?

理智告诉她,应该说出最符合“依附者”身份的、表露忠心的话语。可情感却在胸腔里冲撞,那个答案呼之欲出,简单,纯粹,却可能引火烧身。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最终,璃璟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若真有那一日……”

她微微侧过头,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近在咫尺的耳廓。

“臣女会陪着千岁爷。”

不是“追随”,不是“效忠”,而是“陪着”。

“无论黄泉碧落,无论荆棘泥沼,”她的声音里没有半分犹豫,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坦然,“您在何处,臣女便在何处。”

话音落下的瞬间,璃璟能清晰地感觉到,裴容揽在她腰间的手臂,猛地一僵!连他原本沉重急促的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黑暗中,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那骤然变得滚烫的视线,如同实质般烙在她的脸上。

他没有说话。

没有任何回应。

只是那箍在她腰间的力道,在短暂的僵硬后,变得更加紧密,几乎要将她揉碎进他的骨血里。他将脸更深地埋进她的肩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肌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

这是一种无声的、汹涌的回应。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冲击力。

良久,他才用一种极度压抑后的、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的嗓音,在她耳边低语,如同梦呓:

“傻话……”

只是这两个字,却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释重负般的喟叹。

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松开手。两人就以这样一种极其亲密却又无比脆弱的姿态,在黑暗和彼此的温度中,静静依偎。窗外,秋风掠过竹叶的沙沙声,以及彼此交融的呼吸心跳声,构成了这危机四伏的深夜里,唯一安宁的乐章。

璃璟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片刻的温存与依靠之中。她知道自己赌对了。对于裴容这样身处绝顶、看透人心鬼蜮的人来说,华丽的誓言远不如一句看似“愚蠢”却纯粹的“陪伴”,更能触及他内心最深处的荒凉。

后半夜,裴容的体温渐渐恢复正常,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似乎终于陷入了沉睡。但他揽着璃璟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仿佛在睡梦中,也固执地抓住这黑暗中唯一的暖源。

璃璟维持着被他半抱着的姿势,一动不敢动,生怕惊醒了他。直到天光微熹,透过窗纸洒下朦胧的光线,她才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试图从他的禁锢中挣脱出来。

她刚一动,裴容的睫毛便颤动了一下,随即睁开了眼睛。

那双凤眼里初醒时的迷茫只存在了一瞬,便迅速恢复了清明。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以及两人依旧紧密相拥的姿势,眸光微微闪动,却没有立刻松开手,也没有如同往常般立刻戴上那副冰冷的面具。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在重新审视眼前这个胆大包天、却又一次次出乎他意料的女子。

璃璟被他看得脸颊发烫,心跳加速,忍不住低声唤道:“千岁爷……天亮了,您该起身用药了……”

裴容这才几不可查地“嗯”了一声,缓缓松开了揽在她腰间的手。

手臂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发麻,璃璟连忙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快步走去外间准备温水与汤药。

当她端着药碗再次走进内室时,裴容已经自行坐起身,靠在了床头。晨光落在他依旧苍白却不再死寂的脸上,柔和了些许冷硬的线条。

他接过药碗,没有像往常那样让她伺候,而是自己一口饮尽。将空碗递还给她时,他的目光落在她略显憔悴的脸上,忽然开口:

“昨夜的话,”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咱家记住了。”

璃璟的心猛地一跳,抬眸看他。

他却已移开视线,望向窗外逐渐明亮的天色,淡淡道:“既是‘陪着’,日后便更需谨言慎行,收起那些无谓的慈悲。这潭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也脏得多。”

这不是责怪,更像是一种……带着占有欲的告诫与划定界限。他将她纳入了他的领域,便要她遵循他的规则。

“臣女明白。”璃璟垂首应道,心中却泛起一丝奇异的甜涩。

自那一夜之后,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隔膜,似乎被悄然打破了。

裴容依旧寡言,依旧手段狠戾,但在处理公务的间隙,偶尔会抬眸,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在她为他研墨、读报时,他会更直接地指出她的不足,或是在她偶尔因枯燥政务而微微走神时,用笔杆极轻地敲一下她的手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纵容。

璃璟也不再如最初那般时刻战战兢兢。她会在他批阅奏疏至深夜时,默默为他添上热茶,会在他因旧伤或余毒而蹙眉时,适时地点上安神香,或是用他那日所教的、略显生疏的手法,为他按压舒缓。

一种无声的、流淌在日常琐碎中的默契与温情,在冰冷的墨玉轩内,悄然滋生,如同石缝中顽强钻出的嫩芽,脆弱,却带着惊人的生命力。

这日午后,裴容精神稍好,斜倚在软榻上小憩。璃璟坐在一旁的绣墩上,为他缝补一件常服袖口处不慎勾出的丝线。

阳光透过窗棂,暖融融地洒在两人身上。裴容闭着眼,呼吸平稳,似乎真的睡着了。璃璟停下手中的针线,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安静的睡颜上。

褪去了醒时的凌厉与阴鸷,此刻的他,眉眼舒展,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竟显出几分难得的、近乎恬静的脆弱。

鬼使神差地,璃璟伸出手,指尖极轻、极快地,掠过他垂落在额前的一缕墨发,将那缕不听话的发丝,轻轻别到他的耳后。

做完这个动作,她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手,脸颊绯红,心脏狂跳。

然而,就在她心虚地想要移开视线时,却对上了一双不知何时已然睁开、清明得没有一丝睡意的凤眼。

裴容正静静地看着她,眸色深沉如夜,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从她泛红的脸颊,游移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唇瓣上。

那目光,不再是平日的审视与冰冷,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具侵略性的专注与灼热,仿佛带着无形的温度,要将她寸寸点燃。

璃璟被他看得无所遁形,连呼吸都忘记了,只能僵在原地,如同被钉住翅膀的蝶。

然后,她看见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朝着她的脸颊,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