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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在处置完三皇子后,单独召见了太医院院正……询问了……关于爷您近日‘病情’的诊治详情……”

曹焱的话,如同冬日里骤然刮起的一阵阴风,瞬间吹散了墨玉轩内刚刚因劫后余生而升腾起的、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皇帝在此时关心裴容的“病情”,其意绝非关怀。那碗“御赐”的毒汤余波未平,三皇子刚刚倒台,龙椅上的那位便开始迫不及待地、重新掂量起这把刚刚为他铲除政敌、却也因此锋芒更盛、或许已功高震主的“刀”了。

裴容握着璃璟手臂的力道,几不可察地紧了一瞬,随即又迅速松开。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仿佛早已料到这帝王心术的凉薄与猜忌。只是那本就苍白的脸色,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更显出一种琉璃般易碎的冷硬。

他微微扯了扯嘴角,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无尽的讽刺与冰寒。

“知道了。”他对着曹焱,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淡漠,听不出丝毫波澜,“下去吧,按原定计划,清理干净。”

“是!”曹焱躬身领命,迅速退下,并示意所有番役无声撤离。转眼间,墨玉轩再次恢复了寂静,只留下满地火把投下的、晃动不安的光影,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沉重的压力,如同无形的潮水,再次弥漫开来。

裴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眉宇间是无法掩饰的、深切入骨的疲惫。连日来的剧毒折磨、精神紧绷、彻夜筹谋,以及与皇帝那不见硝烟却凶险万分的博弈,早已将他的精力消耗到了极限。

他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璃璟一直紧紧关注着他,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再次扶住了他的手臂。这一次,她的动作里少了之前的惶恐,多了几分自然而然的关切与坚定。

“千岁爷,”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您需要休息。”

裴容睁开眼,垂眸看着身旁这个明明自己也惊魂未定、衣衫狼狈,却依旧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女子。她仰着脸,清澈的眸子里映照着跳动的火光,也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狼狈与脆弱。

他没有拒绝她的搀扶,任由她支撑着他一部分重量,两人相携着,缓缓走向内室。

福伯如同幽灵般,早已无声地将内室收拾整洁,点燃了安神的熏香,又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帕子,然后便默默退到了外间阴影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璃璟扶着裴容在床榻边坐下,为他除去沾染了夜露与寒气的外袍和靴袜。她的动作细致而轻柔,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当她拧了热帕子,想要为他擦拭脸颊和手上的污迹时,裴容却抬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依旧冰凉。

“不必忙了。”他看着她,声音低哑,“你也受了惊吓,去收拾一下,歇着吧。”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温和的驱赶。

璃璟却固执地摇了摇头。她挣脱开他的手,执意用温热的帕子,一点点,仔细地擦去他唇角那点刺目的暗红血渍,拭净他额角颈间冰凉的冷汗。

她的指尖隔着温热的帕子,偶尔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冰凉的皮肤,每一次轻微的接触,都像是有细小的电流窜过,让两人的心弦都为之微颤。

裴容没有再阻止她。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专注而柔和的侧脸,看着她长睫低垂时投下的淡淡阴影,看着她因为担忧而微微抿起的唇瓣。

室内,宁神的熏香静静燃烧,散发出清冽安宁的气息,与窗外尚未完全散去的肃杀氛围形成了奇异的对比。火光透过屏风,将两人相依的身影模糊地投在墙壁上,拉长,交叠,仿佛融为一体。

“奴婢去给您煎药。”为他擦拭干净后,璃璟低声说道,转身欲走。

“等等。”裴容却再次叫住了她。

他看着她转身时略显单薄疲惫的背影,沉默了片刻,忽然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床沿。

“过来,”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却又与往日不同的柔和,“坐这儿。”

璃璟的心跳漏了一拍,有些愕然地回头看他。

“那药……不急在这一时。”裴容避开她疑惑的目光,视线落在跳跃的烛火上,语气听不出情绪,“咱家……有些头痛。”

这并非完全的托辞。连日来的殚精竭虑,加上余毒未清,他的头确实在一阵阵地抽痛,如同有钢针在不断钻凿。

璃璟闻言,立刻走了回来,依言在他身侧坐下,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药味与冷冽气息的味道。

“臣女……帮您按一按?”她试探着问,声音轻柔。

裴容几不可查地“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算是默许。

璃璟抬起手,指尖带着微颤,轻轻覆上他的太阳穴。她记得他之前教过她的穴位和力道,开始小心翼翼地、一下一下,为他按压起来。

她的指法依旧生涩,力道却拿捏得恰到好处。那微凉的指尖,带着少女特有的柔软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灵力,精准地缓解着他神经的抽痛。

裴容紧绷的身体,在她的按压下,一点点松弛下来。他靠在床头,感受着那轻柔却有效的抚慰,听着她近在咫尺的、清浅的呼吸声,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与这血腥权谋场格格不入的馨香。

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安宁感,如同温润的泉水,缓缓流淌过他干涸而冰冷的心田。

他忽然伸出手,覆盖住了她正在他太阳穴上忙碌的那只手上。

璃璟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的手,依旧带着凉意,却将她微颤的手,完全包裹住。他没有用力,只是那样覆盖着,仿佛只是想感受她指尖真实的温度。

然后,他握着她的手,缓缓放下,却并未松开。

内室陷入了一片温暖的寂静之中,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两人交织在一起的、渐渐平稳的呼吸声。

他就这样握着她的手,闭着眼,靠在床头,仿佛睡着了一般。但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和依旧平稳的呼吸,显示他并未入睡,只是沉浸在这份难得的、无人打扰的静谧与陪伴之中。

璃璟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她能感受到他掌心那粗糙的薄茧,也能感受到那之下,一丝微弱的、正在逐渐回暖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璃璟以为他真的睡着了,准备悄悄抽回手时,他却忽然低低地开口,声音带着睡意朦胧的沙哑,却又异常清晰:

“璃璟……”

“嗯?”她下意识地轻声回应。

“留在咱家身边……”他依旧闭着眼,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即将成为事实的决定,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一丝极淡的、近乎请求的意味,“永远。”

璃璟的心,因他这句突如其来的、重逾千斤的话,而骤然停止了跳动。

永远?

这个词,从这位朝不保夕、时刻行走于刀尖之上的九千岁口中说出,是何其的奢侈,又何其的……沉重。

她看着他苍白却俊美无俦的侧脸,看着他紧闭的眼睑下那浓密的睫毛,心中百感交集。有悸动,有茫然,有对未来的恐惧,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的甜蜜。

她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裴容,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说完那句话后,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了些许,便不再言语,呼吸变得更加绵长均匀,仿佛真的沉沉睡去了。

唯有那只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昭示着这并非一场梦境。

璃璟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抬头望向窗外。

天色,不知何时,已然透出了一丝微弱的、鱼肚般的亮光。

漫漫长夜,终于即将过去。

然而,在这黎明将至的时刻,外间却忽然传来了福伯那嘶哑低沉、如同古井无波般的通报声,再次打破了内室这短暂的温情:

“爷,宫里的张公公来了,带着陛下口谕。”

“宣您……即刻入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