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密信和那份冰冷的密报副本,如同两道灼热的烙印,深深烙在初颜的心上。
她靠坐在简陋的行辕山洞内,借着洞口透入的微弱天光,反复看着绢帛上那熟悉的字迹:“放手去做!天塌下来…有朕给你顶着!” 以及密报上关于“鸩羽红”剧毒和周德海密令的铁证。一股暖流混杂着冰冷的杀意,在她虚弱的身体里奔涌。
“母后…周德海…孙敬…”初颜的声音低哑,如同砂砾摩擦。她看向侍立在一旁的沈砚、周崇和勉强支撑着伤体的惊蛰,“陛下的剑…已经指向了毒蛇的七寸…现在…轮到我们…在北疆…收网了!”
沈砚看着初颜苍白脸上那抹病态却异常锋锐的红晕,忧心忡忡:“殿下,您的身体…”
“死不了!”初颜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孙敬大军被勒令驻扎百里之外,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太医署的援手已在路上,瘟疫之势已被石灰粉牢牢锁住。现在…是肃清内鬼,拔掉毒牙的时候了!惊蛰…”
惊蛰立刻挺直身体,玄铁面具下的眼神冰冷依旧:“殿下吩咐。”
“周德海派了死士入营…目标…是我,还是那关键的‘鸩羽红’证据?”初颜的目光如同寒潭,“无论他们想做什么…放饵!让他们动!但要让他们…动在我们的网里!”
“遵命!”惊蛰会意,身影无声无息地融入洞外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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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坳营地,在皇帝旨意带来的短暂振奋后,依旧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中。外围,御林军和自发组织的农人严阵以待,警惕着百里外如同毒蛇般蛰伏的孙敬大军。内部,石灰粉组成的白色防线依旧坚挺,防疫有条不紊,新增病患锐减,轻症者康复的消息开始零星出现,绝望的阴霾被撕开了一丝希望的缝隙。
然而,在这看似凝聚的营地下,毒蛇的信子并未停止探寻。夜深人静时,几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借着窝棚区复杂的地形和防疫人员轮换的空隙,悄然潜行。他们目标明确——营地中心,被严密守护的医棚药库,以及…初颜公主的行辕山洞!
“头儿,药库那边守得太严,石灰粉到处都是,兄弟们靠不近。”一个黑影压低声音,在阴影中对为首之人报告。
“山洞呢?”
“山洞更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那个戴铁面具的女煞星…神出鬼没!”
为首的黑衣人(正是周德海秘密派出的死士头目,代号“蝮牙”)眼中闪过一丝焦躁。太后和周公公的命令是拿到公主亲笔的“认罪书”或销毁那致命的“鸩羽红”证据!可如今营盘如同铁桶,公主身边更是龙潭虎穴!
“不能硬闯…只能智取…”蝮牙的目光阴冷地扫视着营地,最终落在那些在隔离区外忙碌、负责照顾轻症病患的妇人身上。一个歹毒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形。“…制造混乱!趁乱下手!目标…那个叫小满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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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隔离区外围,临时搭建的粥棚。小满正和几个妇人一起,小心翼翼地将熬好的、加了少量紫背天葵汁液的米粥分发给症状较轻的病患。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营地里的气氛比前几日缓和了许多。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破旧、面黄肌瘦、一直排在队伍后面的中年汉子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起来!
“啊!疼死我了!粥…粥里有毒!公主…公主下毒害我们了!”他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嘴角竟溢出白沫(显然是事先含了皂角之类催吐的东西),身体剧烈抽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投入滚烫的冷水!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有毒?!”
“天啊!他吐白沫了!”
“公主…公主真的…”
“快跑啊!救命!”
恐慌如同野火瞬间燎原!排队领粥的队伍瞬间崩溃,人们惊恐地四散奔逃,推搡、哭喊、踩踏!负责维持秩序的御林军士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弄得措手不及!
混乱中,几道黑影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悄无声息地混入惊惶失措的人群,目标直指正被混乱吓得脸色发白、呆立在粥棚边的小满!一只沾着泥污、指甲缝里藏着剧毒粉末的手,闪电般抓向小满纤细的脖颈!另一只手则探向她怀中——那里,藏着初颜交给她保管、用来记录疫病变化和紫背天葵使用效果的小册子!他们竟想伪造小满被公主“灭口”的假象,并夺取可能记录着某些“秘密”的册子!
“啊!”小满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千钧一发!
“嗤——!”
一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声响起!一枚边缘锋利的柳叶镖精准无比地钉在那只抓向小满脖颈的手腕上!
“呃!”偷袭者痛哼一声,动作一滞!与此同时,一道冰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小满身前!惊蛰!她左手短刃格开抓向册子的毒爪,右手快如闪电,一记掌刀狠狠劈在偷袭者的颈侧!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倒地!
“有刺客!保护小满!”惊蛰厉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如同冰锥刺入混乱的人群!
周围的御林军士兵瞬间反应过来,怒吼着扑向混乱中暴露的另外几名黑影!刀光剑影瞬间爆发!惊蛰则如同护崽的母豹,牢牢将小满护在身后,冰冷的玄铁面具扫视着混乱的现场,寻找着“蝮牙”的踪迹。
混乱成了最好的掩护,也成了致命的陷阱!就在士兵们围捕其他刺客时,一直潜伏在暗处的蝮牙,眼中闪过一丝狞笑!他的目标根本不是小满!而是趁乱靠近了医棚药库!那里,存放着沈砚截获的“鸩羽红”毒粉样本和部分配置好的石灰乳!只要将一点剧毒投入公用的石灰乳大桶…后果不堪设想!
他如同壁虎般贴着阴影移动,避开巡逻的士兵,眼看就要摸到药库侧面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存放石灰乳的大桶!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桶盖的瞬间!
“等你很久了。”
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他身后响起!
蝮牙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回身,一把淬毒的匕首带着凄厉的风声向后刺去!
“铛!”
金铁交鸣!沈砚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手中一把精钢药锄稳稳架住了匕首!沈砚的眼神冰冷,哪有半分医者的仁和?只有洞悉一切的锐利和凛冽的杀机!
“你?!”蝮牙惊骇欲绝!他自认潜行术一流,竟被这个看似文弱的太医发现了?!
“石灰粉的味道…还有你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甜腥的土腥气…隔着老远就闻到了。”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讥诮,“‘鸩羽红’…遇水则沸,散甜腥气…这特征,太明显了。周德海派你来…是嫌证据不够多吗?”
蝮牙心知暴露,眼中凶光大盛!匕首一翻,毒蛇般刺向沈砚咽喉!招招致命!沈砚虽不擅格斗,但身手异常灵活,药锄挥舞,竟将周身要害守得密不透风,且战且退,将蝮牙引向药库外的空地!
“动手!”沈砚猛地一声大喝!
早已埋伏在周围的御林军士兵瞬间从藏身处扑出!刀枪如林,瞬间将蝮牙围在核心!与此同时,惊蛰也如同鬼魅般摆脱纠缠,出现在战圈外,冰冷的短刃锁定了蝮牙所有退路!
蝮牙左冲右突,如同困兽,身上瞬间添了几道伤口!他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拔开塞子,竟要将里面剩余的“鸩羽红”毒粉扬向围上来的士兵!
“找死!”惊蛰眼中寒光暴射!身影如电,短刃脱手而出!
“噗!”
短刃精准地贯穿了蝮牙持瓶的手腕!瓷瓶脱手飞出!
沈砚眼疾手快,药锄一挑,一个装生石灰粉的麻袋飞起,稳稳地罩住了下落的瓷瓶!
“嗤嗤嗤——!”
麻袋内瞬间响起剧烈的反应声,白烟透过麻袋缝隙嗤嗤冒出!剧毒的鸩羽红被生石灰粉彻底中和吞噬!
蝮牙最后的疯狂被扼杀!他惨叫着被数把刀枪架住脖颈,死死按倒在地!面具被扯下,露出一张因剧痛和绝望而扭曲的、陌生的脸。
营地的混乱在士兵的强力弹压下迅速平息。小满被安全救下,只是受了惊吓。其他几名刺客或死或擒。沈砚看着被生石灰粉包裹、冒着白烟的麻袋,又看看被死死压在地上的蝮牙,长长舒了一口气。惊蛰则默默收回短刃,目光扫视全场,确认再无威胁。
行辕山洞内,初颜听着周崇详细的汇报,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寒光凛冽。
“周德海的死士…鸩羽红…嫁祸…灭口…”她轻轻重复着,声音如同冰珠坠地,“好…很好…这份‘厚礼’…本宫…记下了。”
她看向惊蛰:“审讯…交给你。本宫要知道…所有细节…尤其是…他们与孙敬…可能的联系!”
“是。”惊蛰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她又看向沈砚:“沈太医…‘礼物’既然送上门了…就让它…物尽其用。用这‘蝮牙’的口供…和那瓶被石灰粉吞噬的毒…给我们的石灰防线…再加一道…‘功勋’!”
沈砚立刻会意:“臣明白!臣会安排人,将擒获慈宁宫死士、挫败剧毒投毒阴谋之事,在营地内广为宣讲!让所有人都知道,这白色的粉末,不仅挡住了瘟疫,更挡住了暗处射来的毒箭!民心…将更加凝聚!”
初颜微微颔首,疲惫地闭上眼。肃清内鬼,只是第一步。孙敬的大军还在百里之外虎视眈眈,瘟疫的余威尚未彻底消散。但手中握着皇帝的密信、太后的罪证,以及刚刚擒获的活口…她心中的棋盘,已经越来越清晰。
“等太医署的援手一到…”初颜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期待,“就是我们…反守为攻…直捣黄龙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