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神机扩编，军校肇基
廷议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紫禁城琉璃瓦上的秋霜却已被连日的暖阳化去。乾清宫东暖阁内，崇祯皇帝朱由检并未沉浸于清洗朝堂后的权柄快意，他的目光早已越过宫墙，投向了更远的地方——那支他寄予厚望的新军脊梁。
案头摊开的，是孙元化自辽东加急送来的详细战报副本，以及京营总督、兵部职方司等多方关于“神机营第一旅”在近期演练及边境小规模冲突中的表现评估。字里行间，无不印证着他最初的设想：一支真正近代化的、以火力与纪律为核心的新式军队，在这个时代所能带来的压倒性优势。
燧发枪的齐射火力，在野战中足以撕裂任何冷兵器时代的密集冲锋；改良火炮的射程与精度，让守城与攻坚变得更为从容；而严明的纪律与全新的编制，则保证了部队在复杂战局下的韧性与执行力。
“然而，一枝独秀不是春。”朱由检指尖轻叩着那份评估报告，喃喃自语。第一旅虽强，但规模太小，仅能作为战略预备队或决胜的关键棋子，无法应对多条战线同时吃紧的困境。扩编，势在必行。但仅仅增加人数远远不够，军官，尤其是懂得新式战术、忠于新朝理念的军官，才是这支军队真正的灵魂。
“大伴，传孙元化、李邦华、徐光启，还有…京营总督王洽、英国公张维贤，武英殿议事。”他抬起头，对方正化吩咐道，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光芒。
片刻之后，武英殿内。
阳光透过高窗，照亮了殿中央一个巨大的沙盘——这是根据锦衣卫和兵部最新测绘数据制作的京畿地形图，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栩栩如生，让几位重臣尤其是英国公张维贤这等老将看得啧啧称奇。
“诸卿，”朱由检没有坐在御座之上，而是站在沙盘旁，开门见山，“辽东战报，京营演练结果，想必诸位都已详阅。新军战力几何，无需朕再多言。”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英国公张维贤身上：“老国公，您戎马半生，历经战阵无数。以您之见，朕这新军，比之昔日戚家军，比之辽东百战边军，如何？”
张维贤闻言，神色一凛，收起对沙盘的赞叹，肃容拱手，声音洪亮：“回陛下！老臣不敢妄言。戚家军军纪严明，鸳鸯阵精妙，然终是冷兵器为主。辽东边军悍勇，骑射俱佳，然战法陈旧，且…且吃空饷、兵备废弛已久，不堪大战。陛下之神机新军，”他语气加重，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撼，“火器之利，冠绝古今；阵列纪律，铁板一块。若论正面野战攻坚，老臣以为，当今天下，恐无可匹敌者！此乃…真正的王者之师！”
老将的肯定，掷地有声。兵部尚书李邦华与京营总督王洽皆是点头，他们深知英国公在军中的威望，此言绝非阿谀。
“然王者之师，亦需足够数量，更需能驾驭这支利器的良将帅才。”朱由检接过话头，语气沉凝，“仅凭第一旅数千人，守一隅或可，平天下则远远不足。且新旧战术迥异，旧有将领经验虽丰，却未必能理解并贯彻新式战法之精髓。故而，朕决议二事。”
他伸出两根手指，目光锐利如刀：“第一，即刻以京营精锐为基础，吸纳部分边军有功之士，扩编‘神机营’第二旅、第三旅！兵员遴选，务求精壮，宁缺毋滥！所需一切军械粮饷，由内帑与太仓库优先拨付，李爱卿、王爱卿，此事你二人统筹，孙爱卿远程提供操典及火器支持，务必在半年内成军，形成战力！”
“臣等遵旨！”李邦华、王洽、孙元化（远程）齐声应道。李邦华更是精神大振，扩军意味着更多的粮饷调度和人事安排，这正是他户部尚书和改革派展示能力的舞台。
“第二，”朱由检的声音陡然提升，带着一种开创历史的豪情，“便是要建立一所真正能培养新式军官的学堂！朕意已决，筹建‘皇家陆军讲武堂’！”
“讲武堂？”英国公张维贤微微一怔，这个概念并非全新，但由皇帝亲自提出，并冠以“皇家”之名，其意义和规格显然非同凡响。
“不错！”朱由检走到御案前，拿起一份他亲自草拟的章程要点，“此讲武堂，非是过去只教些弓马骑射、兵书战策的旧学。朕要的，是能培养出懂得如何运用火力、规划后勤、测绘地图、进行沙盘推演，乃至理解近代工事构筑的全能型职业军官！”
他目光灼灼，看向徐光启：“徐爱卿，格物院需抽调精干教习，讲授基础算学、几何、力学原理，尤其是弹道测算、火炮射表制定之法！”
徐光启激动得白须微颤，深深一揖：“老臣领旨！格物致用，正该如此！院中才俊，必倾囊相授！”
他又看向孙元化（远程需书信沟通）：“孙爱卿，你处精通西学筑城、火器运用之军官、匠师，待辽东战事稍缓，亦需轮调入京任教！”
“臣，万死不辞！”孙元化的声音虽通过书信想象，却仿佛带着铿锵之音。
最后，他看向李邦华和王洽：“生员来源，朕以为可分为三：其一，从京营、边军有功士卒、底层军官中，选拔年轻聪慧、有文化基础者；其二，招揽民间通晓算学、有志报国之青年；其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英国公，“勋贵子弟，若有心报国，亦需经过严格考评选拔，方可入学，一视同仁，绝不姑息！朕要的是良才，不是纨绔！”
英国公张维贤闻言，非但没有不快，反而眼中精光一闪，肃然道：“陛下圣明！勋贵子弟承沐国恩，正该为国效力！老臣回去便勒令家中那几个不成器的小子好生准备，若考不进去，便打折他们的腿！”老国公的幽默让略显严肃的气氛为之一松，却也表明了他的支持态度。
朱由检微微一笑，继续道：“讲武堂学制暂定两年。课程朕已粗略规划：文化课包括《纪效新书》、《练兵实纪》等兵学精要，但需批判学习，更要加入格物、算学、地理；术科则包括新式火器操演、阵型变换、土木作业（挖壕筑垒）、地图测绘与沙盘制作推演，甚至还需学习后勤统筹、军律条例。毕业学员，需通过严格考核，按成绩高下，分入新军任职，从底层哨官做起，凭战功与能力晋升！”
他描绘的蓝图，远超这个时代任何军事教育的想象，将一个融合了近代军事科学雏形的军官培养体系，清晰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皇帝的声音在回荡。李邦华等人仿佛已经看到，一批批既有忠诚信念又具备专业技能的年轻军官，从这所未来的“讲武堂”中走出，如同新鲜的血液，注入大明军队的躯体，彻底改变其面貌。
“陛下…此乃万世之基业啊！”徐光启声音有些哽咽，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毕生追求的“经世致用”之学，找到了最坚实、最迫切的落地之处。
“然创办之初，千头万绪，选址、师资、生员、教材…”李邦华迅速进入实干状态，思考着实际问题。
“选址，朕看西苑便有一处僻静院落，稍加改建扩充即可，便于朕时常关切。”朱由检显然深思熟虑，“师资，便是朕方才所言，集格物院、军工局、实战军官之合力。教材，由徐爱卿、孙爱卿牵头，组织人手，结合实战与新学，尽快编纂出来！生员选拔，由兵部、京营、锦衣卫共同负责，严格把关，宁缺毋滥！第一期，朕只要一百人！要最好的苗子！”
“臣等明白！”众人齐声应道，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重任压在肩头，更有一股参与开创历史的激情在胸中涌动。
“记住，”朱由检走到殿门，望向远处湛蓝的天空，语气凝重而充满期望，“未来的大战，不再是武将个人的勇武决胜负，而是体系与体系的对抗。谁拥有更优秀的军官团，谁就能掌握战场的主动权！这讲武堂，便是朕为大明未来百年武运，播下的第一把种子！朕要它，成为名副其实的‘将星摇篮’！”
“将星摇篮…”英国公张维贤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苍老的眼中迸发出炽热的光芒。他仿佛看到，无数闪耀的将星将从那里升起，照亮大明复兴的征途。
旨意迅速下达，整个帝国的战争机器，开始围绕着“扩编新军”与“创办军校”这两大核心，高效地运转起来。京营开始了新一轮的遴选与淘汰，格物院的学者们开始埋头编写军事教材，兵部的文书官吏们为章程细则忙得脚不沾地。
而在遥远的辽东，收到密旨的孙元化，于烛光下反复阅读着皇帝关于“讲武堂”的构想，激动得难以入眠，立刻开始在自己麾下物色既有实战经验又能理解新学的好苗子，准备将他们送往京师，成为未来教官的骨干。
一股崭新的、充满科技力与组织力的军事风暴，正在大明帝国的核心悄然凝聚。古老的武庙旁，一座属于新时代军人的知识圣殿，即将破土动工。它的第一批学员，或许此刻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卒或书生，但历史的巨笔，已为他们预留了浓墨重彩的位置。
朱由检站在即将改建的校场旧址上，秋风吹动他的衣袂。他知道，播下的种子或许微小，但只要给予足够的阳光雨露——科学的知识、严格的训练、实战的机会以及他那超越时代的视野——它们终将长成参天大树，支撑起大明未来的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