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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在造大明 > 第226章 温体仁的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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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极殿内,檀香的青烟在鎏金蟠柱间袅绕,似是要将那九龙藻井上沉积了二百余年的阴霾一并涤荡。晨曦透过高窗,将御座上新织的团龙金线照得灼目,也映亮了下首百官身上崭新的补服——这是新帝登基后首个大朝会,连空气里都绷着一根无形的弦。

“陛下有旨,众卿平身——”

司礼监掌印太监方正化的声音穿过大殿,清越而不失威严。他身着绯红蟒袍,立于丹陛之侧,目光平静地扫过起身的文武百官。没有人知道,这位内廷新贵在十二个时辰前,还亲自带人清点了魏忠贤私宅里藏匿的最后一箱金砖。

崇祯帝朱由检端坐龙椅,十九岁的面容尚存稚气,但那双眼睛——如同淬过火的墨玉,沉静地掠过殿中每一张面孔。他指尖划过扶手上微凉的镂雕,心中计算的却是昨夜批红的那份陕西旱情急报:三百里加急,赤地千里,人相食。而户部能调拨的粮饷,尚不及所需三成。

“臣,有本奏。”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李邦华出列,声音洪亮如钟,“辽东督师袁崇焕呈报,东虏侦得陛下登基,已收缩兵力于辽沈一带。然虏酋皇太极遣使蒙古诸部,其心叵测。臣请增派夜哨,严查边市私贸,以防虏贼趁国丧期间突袭。”

“准。”新帝吐字简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传谕袁崇焕,固守为上,勿贪边功。另着锦衣卫遣精干人手潜入沈阳,朕要知晓虏贼真实动向。”

话音甫落,朝堂微微骚动。几位老臣交换着讶异的眼神——这位少年天子,竟对情报之事如此熟稔?

立在武官队列前方的李若琏微不可察地颔首。飞鱼服下的肌肉绷紧,想起三更时分在诏狱密室中,天子亲手交给他的那卷名单:十七个名字,皆是以商贾身份潜伏盛京多年的夜不收。原来陛下早在信王府时,就已布下这等暗棋。

工部尚书徐光启紧接着出列,白须因激动而微颤:“陛下,京西水利工坊已试制成陛下所言‘水泥’之物。以之砌坝,坚若磐石,遇水不溃。若推广至黄河沿岸,则……”

“徐卿辛苦。”崇祯打断他,眼底终于闪过一丝温度,“着即拨银五万两,于开封、徐州设分坊。今夏汛期前,朕要看到第一批水泥堤坝立在黄泛区。”

户部尚书忍不住蹙眉:“陛下,国库……”

“朕知国库空虚。”天子的声音陡然转冷,“魏阉抄没之资已入库三百余万两,莫非还不够堵几个河堤窟窿?”

那尚书顿时汗出如浆,噗通跪倒。满殿寂然,只闻得彼此压抑的呼吸声。许多人才真切意识到,龙椅上坐着的早已不是那个需要躲在张皇后身后瑟瑟发抖的少年信王。他清楚知道国库每一个铜板的去向,甚至比他们这些老臣更清楚。

在这片死寂中,礼部右侍郎温体仁垂首立于丹墀之下,鸦青官袍的袖口下,指尖正慢慢捻着一串沉香木念珠。

他的位置极妙——恰在御座左前方第三排,既能将天子每个细微表情收入眼底,又不至于过分惹眼。从新帝提及辽东情报时的笃定,到分配抄家银两时的果决,他眉间的褶皱便深一分。

‘深藏不露啊……’心底一声喟叹,念珠在指间悄无声息地转了一轮。‘八年隐忍,一朝爆发。铲除魏阉如烹小鲜,调度国事似掌观纹。这哪里是个十九岁少年?便是嘉靖爷在世,怕也不过如此。’

他的目光蜻蜓点水般掠过前方那几个新贵。

徐光启,一介迂阔老儒,仗着懂些泰西奇技,竟直入内阁;李若琏,锦衣卫莽夫,如今趾高气扬;还有那个站在勋贵队列最前方的英国公张维贤,昨夜府上车马如龙,怕是早已与新帝暗通款曲……

念珠忽地一顿。

温体仁的视线定格在文官队列末尾一个陌生面孔上——约莫三十年纪,穿着洗得发白的六品官服,身量高瘦,眉眼间却有一股迥异于常人的专注。方才天子提及“水泥”时,此人下意识地指尖微动,似在虚空中演算什么。

‘宋应星……’温体仁在心中默念今早刚拿到的名单。‘江西举人,原任分宜教谕,三日前被特擢为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掌格物院事。据传擅百工之术,曾着《天工开物》残卷。’

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浮现在温体仁唇角。什么格物院,不过是天子的私人工坊罢了!士大夫竟与匠户为伍,成何体统!

然而这冷笑旋即化作警惕。他看见天子目光掠过那宋应星时,极轻微地点了点头。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远比朝堂上君臣奏对更令人心惊。

‘陛下究竟还有多少这样的暗棋?’念珠再次转动,越来越急。‘清除阉党时尚且借重英国公等勋贵之力,如今看来,怕是早在信王府时便已培植起自己的班底。那些所谓‘工匠’、‘商贾’,恐怕皆是……’

他忽然想起今晨入宫时,在东华门外见到的一队奇异车驾。黑篷马车沉重异常,压得青石板路面吱呀作响,护车之人皆着粗布短打,虎口老茧厚重,行走间却自有章法。当时只以为是哪家勋贵献予新君的奇珍,此刻想来,怕是……

“——温卿。”

天子的声音如冰箸坠地,惊得温体仁猛地回神。他这才发现满朝目光不知何时已聚焦在自己身上,慌忙出列躬身:

“臣在。”

御座上的天子神色莫测:“朕闻温卿曾任南京国子监祭酒,门下学子多有为官者?”

温体仁心头骤紧,面上却愈发恭谨:“蒙陛下垂询,臣确实在南监任职三载,然不过尸位素餐,岂敢妄称座师。”

“唔。”天子指尖轻叩龙椅,“今岁陕西大旱,百姓流离。朕欲选派干吏前往赈灾,温卿可有人选举荐?”

霎时间,温体仁只觉得后背如有针扎。这是试探!新帝登基后首次重大人事任命,竟来问他一介礼部侍郎?是当真欲广纳谏言,还是……察觉了他与陕西布政使崔允升的那层姻亲关系?

电光石火间,他已拿定主意。

“陛下圣心焦劳,臣感同身受。”他再拜,声音沉痛,“然赈灾之事,重在钱粮到位、政令通达。臣以为,当选派熟知钱谷、行事果决之干员,而非臣这等腐儒门下学子。譬如……户科给事中韩一良,虽年轻性刚,却素有清名,或可一试。”

朝堂上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气声。谁不知韩一良昨日刚上疏痛斥阉党余孽贪墨赈灾银两,其中便隐隐指向温体仁的几位门生?这温体仁竟是顺势将了自己一军!

御座上,崇祯帝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旋即化为更深的审慎。

“韩一良……”天子沉吟片刻,忽转向另一侧,“李尚书以为如何?”

李邦华朗声道:“韩给事中刚正有余,然未尝亲理民事。臣举荐原延安知府陆献明,虽因开罪魏阉去职,然熟知陕情,百姓称其为‘陆青天’。”

“准。”天子毫不迟疑,“即日起复陆献明为陕西巡抚,总领赈灾事。韩一良擢为巡按御史,协理监察。”

温体仁垂首谢恩,指尖却几乎掐进掌心。

好个少年天子!分明早已属意陆献明,却偏要借他之口引出韩一良,既用了这把锋利的刀,又全了监察制衡之道!这等帝王心术……

他退回班列时,目光不经意与角落一人相遇。那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曹思诚,魏忠贤倒台后迅速“迷途知知返”的阉党旧人,此刻正对他投来一个混杂着探究与警惕的眼神。

温体仁漠然移开视线,心中冷笑更甚。

‘蠢材。还以为能如魏阉时那般结党营私?新帝的眼睛,可比东厂的番子亮得多。’

然而这冷笑之下,另一股野心却如毒藤般悄然滋生。

天子要新政,要实干,要打破盘根错节的旧党争……这何尝不是他温体仁的机会?那些自诩清流的东林党人,那些仗着从龙之功的新贵,那些尸位素餐的勋戚——哪一个真懂得圣心?

他慢慢松开掐红的掌心,任由那串沉香木念珠滑入袖袋深处。

须得换个法子了。陛下既然喜欢“实干”,那他便做实事的臣子;陛下若要“清廉”,他便是两袖清风的楷模。至于那些碍眼的石头……

他的目光再次掠过亢奋的徐光启、倨傲的李若琏、还有那个泥腿子出身的宋应星。

——自有陛下亲手搬开的时候。

朝会在钟鸣中散去。温体仁随着人流走出皇极殿,秋日的阳光刺得他微微眯眼。前方,英国公张维贤正与徐光启低声交谈什么,李若琏按绣春刀大步走过,带起的风掀翻了几片落叶。

温体仁停下脚步,整了整方才被挤皱的袍袖。

一个小太监匆匆自廊下跑来,不及避让,险些撞上他。

“奴婢该死!”小太监吓得脸色煞白。

温体仁却含笑扶住他胳膊,甚至顺手替他拂去肩上一点浮灰:“小公公莫慌,可是有急事寻哪位大人?”

他的声音温和得如同春风,眼底却锐利地扫过小太监手中那封密札——火漆上,分明是锦衣卫指挥使衙门的独门印记。

小太监嗫嚅着缩回手,一溜烟跑了。

温体仁立在原地,望着那小太监消失的方向,嘴角慢慢绷成一条直线。

锦衣卫的密报……直送内廷?看来李若琏的圣眷,比想象中更隆啊。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望向紫禁城高远的碧空。

乌云尽散,天光大亮。

可他分明嗅到,这场新政的风暴里,正挟来更深重的血腥气。

“好戏……才刚刚开场。”他喃喃自语,终是抬步汇入那朱紫洪流之中。

袍袖拂动间,一串沉香木念珠悄然滑落,滚入金水桥下的淤泥里,转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