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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在造大明 > 第112章 漕帮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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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漕帮血夜

京城,阜成门外的张家货栈。暮色四合,寒气刺骨。大掌柜张金贵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杂乱的货堆间来回打转,目光时不时扫向门外那条在冬日里也散发着腐朽气味的护城河支流。一车车硝石原料本该在昨夜就运达,直到此刻仍不见踪影。空气里弥漫的不止是河泥的腥气,更有一股山雨欲来的肃杀。

“我说老张头,你转悠个什么劲?不就是几车石头子儿嘛!”账房先生刘麻子叼着旱烟,倚在角落里打盹,不耐烦地嘟囔。东厂的人今早来了趟,暗示他们押的这趟货“有点烫手”,吓得他尿泡都缩了几寸。

“放屁!那是王爷要的东西!是‘石头子儿’吗?那是要命的玩意儿!”张金贵气得胡子乱抖,又压低了嗓子,恐惧地瞄了眼窗外,“要是误了王爷的事,你我几个脑袋够砍?”

“王爷王爷…” 刘麻子嗤笑一声,将烟灰磕在冷冰冰的石地上,“这京城里头,如今谁不知道,九千岁(魏忠贤)的令箭,怕是比皇家的玉玺还要快三分刀!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哪尊神都得罪不起啊…”

话音未落,一个货栈伙计连滚带爬地撞了进来,脸白得跟刚糊的墙皮,牙齿咯咯打颤:“掌…掌柜的!不好了!出…出事了!货…货在芦沟桥南边十来里的刘家洼…被人截了!那帮杀才…下手忒狠!咱押车的周把头和…和五六个兄弟…全让给抹了脖子…扔河里喂王八了!”

砰!

张金贵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麻袋上,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信王府内暖阁。厚重的棉帘隔绝了窗外的寒气,红旺的炭火盆烘得一室暖意如春。

朱由检正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糜炖萝卜,吃得鼻尖冒汗。旁边摆着一盘炸得金黄的、刚从南方快马送来的鲜海虾,他正跟这虾壳较劲,小手和油亮的大虾搏斗得不亦乐乎。方正化垂手侍立一旁,如同没有感情的影子。

“嗯…味儿不错!方伴伴,跟厨房说一声,下次炖萝卜再切小块点,容易入味,也方便本王这种牙口还没长齐的孩子…” 朱由检含糊不清地说着,顺手将啃了一半的虾壳丢进旁边的骨碟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嗒”。

方正化毫无波澜地应道:“是,殿下。小的回头就交代下去,萝卜改成一厘见方。”

门帘轻响,李若琏一身风尘仆仆的寒气闪了进来,像一柄骤然出鞘的冷剑,划破了暖阁内的温吞气息。他身上沾着几处没干透的泥点子,靴子上还带着冰碴,面色沉肃。

“殿下。”李若琏单膝点地,声音压得极低,“船队遇袭!”

朱由检正嚼着萝卜的动作戛然而止,慢慢抬起头,那双平日里总带着点天真玩味的眼睛里,一瞬间只剩下了冰凉的锐利。他没说话,只拿锦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三艘货船,一百二十石上好精硝(硝石),走京杭运河入永定河岔口,按殿下吩咐,选了最偏僻的刘家洼段过夜泊锚。亥时三刻,遭遇不明身份人员突袭!”李若琏语速快而清晰,“对方近五十人,有制式强弩,船上水手七人,护卫三人当场战死!货被抢…但,”他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我们安插在船上的‘新军’好手只有两人见机潜水解绳,让三艘船顺流漂走,没被对方控制。领头截货那人…”

“说。”

“身形矮壮,左眉骨上有一道寸长刀疤。听其喝骂水手的口音,是通州漕帮三当家,‘矮脚虎’张彪的亲信!动手时叫嚣‘不长眼的东西,敢沾王府的祸水,活腻歪了!九千岁的东西也敢动?!’”

“哗啦!”

朱由检端起那碗还剩小半的肉糜炖萝卜,手腕轻轻一抖,温热的汤汁连带着切成半寸块的萝卜,非常精准地泼了旁边刚准备再伸手拿虾的小太监一身。小太监“嗷”一嗓子,吓得魂飞魄散,汤水顺着脖子就往下流。

“哎呀!笨手笨脚的!”朱由检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脸“无奈又嫌弃”,伸出油乎乎的手指头点了点那小太监,“本王刚还赞这汤水滚烫暖人,你就急着往身上泼?还溅了本王一袖子!怎么伺候的?去去去!赶紧换了去!别在这儿碍眼!”

小太监如蒙大赦,顶着满脸油腻腻的萝卜块,哭丧着脸捂着湿漉漉的前襟,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暖阁内瞬间只剩三人。

朱由检脸上那点玩闹之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抽出袖中的锦帕,慢吞吞地擦拭着手上的油渍,每一个指缝都擦得极其认真。声音却冷得像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

“通州漕帮…九千岁的东西?呵。” 他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却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魏伴伴(魏忠贤)最近这手,伸得倒是越发长了。连本王买点土坷垃回去种花草,他都要管上一管?”

李若琏的头垂得更低:“他们行事干净,没留活口,但口供已明确指向。我们那两人一直在下游监视,他们抢了船,正拖着船沿支流向西北方向走,速度不快。目标应是…涿州白沟河东岸那片荒滩芦苇荡。那里水浅船大,极难靠近,又远离人烟,是私下交易的绝佳之处!”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炭火爆裂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朱由检将擦干净的锦帕随手丢进旁边盛虾壳的骨碟里。他的目光掠过窗棂,外面是京城冬日午后死气沉沉的灰蒙蒙天空。几息沉默后,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没什么剧烈表情,平静地问:

“李若琏。”

“卑职在!”

“本王记得,王府北苑后面马厩边上,是不是新堆了好些山东那边来的‘枣木疙瘩’?颜色挺正,个头也大?” 朱由检的语气,像是在讨论晚饭该加个什么菜。

李若琏眼中精光暴涨,瞬间明白了用意!那些“枣木疙瘩”是宋应星工坊里淘汰下来的、专门用来练习木工刨削的老枣木根瘤,质地极为坚硬紧密,扔进水里能沉底,火烧起来又特别慢,燃时有股子特殊甜香。

他沉声道:“回殿下!确实堆了几大垛!马夫老王说那味儿不错,还想拿些回去劈了当柴禾烧火盆取暖呢!味道极好闻!”

“老王头那品味,啧,真不行!暴殄天物!告诉他,烧了可惜,那疙瘩味儿再好也是木头,糟蹋。”朱由检一脸心疼,“这么好的老疙瘩,正好送去西边山里挖矿的乡亲们练手了。叫王府护卫营,挑五十个力气大的‘庄户’,找几匹拉磨的老驴车…哦不,为了快,用我们新换的那个…那个什么轴轻便运货马车?拉上,给本王立刻!马上!连夜!送过去!”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叩击着温润的红木桌面,发出细微的笃笃声。

“记着,天黑路滑,又是去乡下,乡亲们日子苦,热情好客,少不了围着火堆暖和暖和。带上足够的‘引火暖手的小玩意’,免得冻着乡亲们的手脚。告诉他们,事儿办得‘热闹’点儿,‘干净’点儿。明儿一早回来,每人赏两斤羊肉,热汤喝饱。本王最体恤下人了。”

字字句句,轻描淡写,却裹挟着凛冬寒冰般的杀机!

“得令!”李若琏毫不拖泥带水,领命转身就走。一股铁血肃杀之气弥漫开来,连暖阁里的炭火都似乎冷了几分。

朱由检这才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对着方正化吩咐:“方伴伴啊,再去盛碗汤来!多加萝卜块!刚才那碗都喂了小陈子的衣裳了,没吃饱。顺便…再把老王头叫来,跟他说,那枣木疙瘩的柴,别惦念了,本王给他拨了上好的硬煤球儿,烧得暖,没怪味!”

方正化无声躬了躬身,如同最精密的仪仗,脚步沉稳地掀帘出去。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仿佛只是去取碗热汤,而不是去下达一个掀起腥风血雨的命令。

永定河下游,涿州白沟河入永定河口的拐弯处。月光黯淡,寒风如刀,刮在人脸上生疼。河面结了厚厚的冰凌,河水在冰下呜咽流淌。岸边是大片大片枯萎发黄、比人还高的芦苇荡,在夜风中发出令人心悸的簌簌声。

三艘吃水线被刻意压得很低的漕船,艰难地被十几条小船用麻绳拖拽着,在冰水中破开窄窄的通道,吱吱呀呀地靠上了东岸一片隐秘的河滩泥地。岸上影影绰绰站着二十多个身着灰褐色短褂、手持利刃的汉子,个个神情剽悍精悍。

一个矮壮、左眉骨上有寸长刀疤的汉子——“矮脚虎”张彪的亲信,绰号“疤眉”赵闯,立在船头,手里举着一支粗糙的松脂火把。火光摇曳,将他那张因紧张和贪婪而扭曲的脸映得如同恶鬼。

“疤眉哥!你看!货色上等!颗粒粗实!”一个水手模样(漕帮假扮的)的喽啰利索地揭开盖在船上的油布,露出一堆深灰色的块状晶石,在微光下闪烁着异样幽芒,“这一船就能值大几百两!剩下两船也差不多!真他妈肥差!” 他搓着手,脸上全是兴奋的油光。

“闭嘴!嗓门这么大找死啊!”赵闯紧张地呵斥,目光警惕地扫过死寂的芦苇荡和漆黑的对岸,“都他妈手脚快点!赶紧给老子都搬上岸!九千岁派来点验收货的‘内官爷’应该快到了!误了时辰,仔细你们身上的皮!”

手下喽啰们不敢怠慢,立刻吆喝着开始在冰面泥滩上架设跳板,准备卸货。嘈杂声在寂静的寒夜里传出老远。

就在此时!

嗖——!嗤——!

数道尖利刺耳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河对岸漆黑如墨的芦苇深处骤然响起!声音迅疾如电!

“呜哇!”

“呃啊!”

岸上两个正低头拉板子的喽啰应声栽倒!一支弩箭精确地扎进其中一个的后颈,另一个前胸冒出血花,连惨叫都只发出半声!

“敌袭!”赵闯头皮瞬间炸开!反应不可谓不快!他怪叫一声,扔掉火把就要往船后窜!同时大吼:“抄家伙!有埋伏!护船!!!”

然而,他快,黑暗中飞来的一根黑沉沉的短弩矢更快!

噗嗤!

冰冷的钢铁带着恐怖的动能,狠狠扎进赵闯还没来得及完全转过去的右肩膀胛骨位置!巨大的力道带着他往前一个趔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半声惨叫卡在了喉咙里!他踉跄着撞在船板上,血瞬间浸透了肩头的粗布棉衣。

“在…在对面!芦苇里!放箭!给老子射死他们!”赵闯捂着肩头飙血的伤口,一边往船舱深处躲,一边破锣嗓子嘶吼。

他手下这批亡命徒确实凶悍,短暂的慌乱后,立刻有人猫腰躲在船舷后向对岸黑影攒动的方向放箭反击!另一些人则更加拼命地将货物往岸上扛!一时间箭矢破空声,受伤者的惨嚎声,重物落地的闷响,混杂在芦苇的悲鸣和河水的呜咽中!

就在这时,更惊悚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哗啦啦——轰!

只见河对岸下游远处黑黢黢的河道上,突然亮起了一簇刺目的火光!紧接着,一团巨大的、燃烧着橘黄色烈焰的东西,带着浓烟和刺鼻的甜香味(枣木味),像失控的流星,顺着冰凌被破开的狭窄水道,打着转,猛地撞向了他们刚驶出的河道上游口!

那烈焰熊熊燃烧,照亮了一小片河面,露出冰面开裂、河水翻腾的景象!

“什…什么东西?!”一个扛着硝石正蹬跳板的喽啰吓得手一松,一大块硝石砸在冰面上!

“水上!有船起火了?!操他娘的!怎么还自己漂过来了?!”另一个喽啰失声尖叫。

那“火船”来得极快,借着风势和水流,横冲直撞地堵塞了他们唯一的退路!火光照亮了后方,隐隐可见更多模糊的影子在芦苇摇曳的缝隙中闪动,如同潜伏在水泽中的群狼,散发着冰冷嗜血的气息。

“不是船!是…是着了火的筏子?!”赵闯捂着重伤的肩膀,透过船板的缝隙偷眼望去,惊骇欲绝。那分明是用巨大原木扎成、中间填满了杂物、燃着烈焰的筏子!正顺流而下,精准地卡死了狭窄的入口!

“前有拦路虎!后有夺命狼!” 一个老匪徒绝望地嘶喊出来,声音都变了调,“疤眉哥!我们…被包饺子了!”

恐惧瞬间压倒了凶悍。对岸的弩箭刁钻狠辣,几乎是弓弦响处,必有人惨叫着倒下!火筏封路,断绝了逃走的可能!而对岸芦苇荡深处那无声移动的、仿佛无穷无尽的黑色身影,更是带给他们窒息般的巨大精神压力!

“啊——!跟他们拼了!!” 一个头目模样的悍匪被彻底激发了凶性,目露凶光,抽刀就要指挥手下弃船强冲对岸芦苇荡!

“找死!列队!”

一声冷酷到了极点的低喝,突兀地从岸上芦苇丛靠水边的边缘处响起!

下一刻!

噗!噗!噗!噗!

一阵沉闷得几乎不似弓弩发射、却密集得如同暴雨点鼓的声音骤然响起!

岸边那片最靠近船尾位置的密集芦苇丛,猛地分开了数道缝隙,露出了后面数排几乎蹲伏在地上的人影。他们手中端着的并非寻常硬弩,而是一种通体黝黑、造型怪异、带有曲柄、类似火铳但明显短小许多的管状器物!

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喽啰的嘶吼声掩盖了那低沉的机械声!只有离得最近的、那几个正准备响应头目号召、弃船冲向芦苇荡的悍匪,脸上狰狞扑击的表情瞬间凝固!

噗噗噗噗!

一阵微不可闻的、仿佛破布被扎穿的闷响!

那几个悍匪,连同那个举刀狂呼的头目,猛地僵在原地,动作戛然而止!月光在此时微微穿透云层,惨白的光线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身上猝然炸开数朵微小的血花!胸口、脖颈、甚至前额瞬间被近距离射出的沉重铅弹贯穿!

几人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漏气声,双眼圆睁,布满难以置信的惊骇和茫然,手中的钢刀“哐当”掉落冰面,身躯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直挺挺地向后栽倒下去,噗通几声砸进浑浊冰冷的河滩浅水里,激起一团团小小的、猩红的浪花!

没有震天的喊杀,没有激烈的碰撞!只有精准、冷酷、收割生命的死亡之音!这种绝对的静默打击形成的威慑力,远比震天的喊杀更令人胆寒!

紧接着,那些发射完的管状器物迅速缩回芦苇丛中,人影也瞬间隐没在摇曳的枯黄芦苇杆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岸上几具还在微微抽搐的尸体、缓缓渗开的血泊,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恐惧,真正的、源自于未知和绝对死亡的恐惧,瞬间如同冰水从头浇到脚,冻结了船上、岸上所有还活着的漕帮喽啰!

“鬼…鬼啊!!”

“娘嘞!会喷火的妖法!!”

“跑啊!!”

不知是谁第一个魂飞魄散地哀嚎出来,扔掉了手中的兵刃和货物,连滚带爬、鬼哭狼嚎地就往河道上游或者更深的芦苇荡深处没命地逃窜!刚才的那点凶悍如同冰雪消融,只剩下被吓破了胆的疯狂!货物,船,九千岁,都他妈见鬼去吧!保命要紧!

“回来!不许跑!” 肩膀还在飙血的赵闯目眦欲裂,试图弹压。

但已经晚了!

哗!哗!哗!噗通噗通!

更多的漕帮帮众像下饺子一样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河里!黑暗中,对岸和岸边的芦苇深处,那沉闷、致命的“噗噗”声再次如同幽灵般响起!水中挣扎的身影接连中弹沉没,河面泛起浑浊的血污!

岸上乱窜的倒霉蛋则被潜行而至的鬼魅身影,用短刀、匕首、甚至勒喉拧脖的格杀手法,在泥泞和芦苇间无声解决!惨叫声短促凄厉,随即淹没在寒风的呜咽里。

战斗开始的快,结束的更快。在绝对碾压的力量和新式武器的威力下,仅仅一顿饭不到的功夫,河滩和泥水里就横七竖八躺满了漕帮帮众的尸体。

两个新军战士像拖死狗一样,从一艘船的货舱角落里,把肩膀中箭、脸色煞白如纸、因失血和恐惧而瘫软如泥的赵闯拖了出来,扔在满是泥污和血迹的河滩地上。

李若琏高大的身影从对岸的黑暗和风声中踩着临时架设的跳板沉稳跨过,冰冷的目光扫过一地狼藉,最后落在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的赵闯脸上。他蹲下身,靴子踩在被血染黑的泥泞上,毫无波澜地问:

“九千岁的人,什么时候到?”

温暖的信王府暖阁内,仿佛隔绝了外面世界的一切腥风血雨。

热腾腾的铜火锅重新支起来了。锅底翻滚着奶白色的骨头汤,新鲜的羊肉片、白菜心、冻豆腐在雾气中沉沉浮浮。朱由检换了身干净舒适的常服,正兴致勃勃地拿着特制加长竹筷,在锅里专注地捞着刚烫好的羊肉片。旁边侍立的小太监小心翼翼又及时地帮他蘸好酱料。

门帘轻启。方正化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躬身施礼,脸上依旧是那张刻板的泥塑木雕脸。

“都送走了?”朱由检眼皮都没抬,专注地将一片冒着热气、裹满了麻酱韭花的羊肉吹凉。

“回殿下,都按吩咐,送去西山矿上‘练手’了。”方正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路上碰见通州快马报信的衙差,小的打听了下风声。说是京畿地面不太平,山东响马流窜作案,在刘家洼附近抢劫商船,手段极其残忍,杀了不少人…京兆尹很震怒,说此獠凶悍,务必严剿。”

“哦?山东响马?跑得倒是够远的。”朱由检挑了挑眉,一副被惊到的表情,但嘴里的羊肉嚼得可香了,“啧啧,世道艰难啊!连走水路都不安生了!那咱王府以后运东西可得更小心了。对了,方伴伴,这次顺道让带去的‘山东特产大烧饼’(李若琏杀掉的匪徒尸体),送矿上的时候,有没有给弟兄们尝尝鲜啊?”

方正化万年不变的表情似乎都没出现一丝裂缝:“回殿下,烧饼火候过了,又沾了太多油腥和风尘,怕是难以下咽,怕坏了矿上弟兄们的胃口。小的斗胆,做主把他们埋了深坑,垫了生石灰(处理尸体的方式),只取了些‘芝麻粒儿’(身份凭证和随身物品)回来。正好,那山东响马的头领,似乎正是衙门通缉令上画影图形、悬赏百两的‘矮脚虎’张彪…他那个标志性的刀疤脸,通缉令上画得极像。”

“唔…这样啊!”朱由检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用锦帕擦了擦嘴,露出一个颇为惋惜的表情,“可惜了那百两银子!被山东那帮官差捡了便宜!”他顿了顿,语气又随意起来,“算了,埋了就埋了吧!咱们王府不缺那点银钱。就当是给西山矿添点肥了。对了,李若琏那边呢?”

“李佥事(李若琏的锦衣卫官衔)还在白沟河那边,点验‘乡亲们’运货的辛苦费(搜刮战场)。”方正化答道,“那三船‘土坷垃’(硝石)完好无损,正准备清理好就运回来。只是…”

“嗯?怎么了?”

“李佥事临时查验,发现有两桶水路上受潮了(水战中难免浸水),他说,‘货品湿了怕是点不着灶’。请殿下示下。”

“湿了?”朱由检眉头微微蹙了一下,看着锅里翻滚的汤水,手指轻轻点着桌面,沉默了两息。

窗外,京城冬夜的风刮得更紧了,发出渗人的呜呜声,卷动着窗棂。

“湿了就湿了吧…”他忽然又拿起筷子,利索地从锅里夹起一片嫩嫩的烫白菜心,吹着气,“叫李若琏把湿了的几桶好好晒晒,务必弄干点。别像上次那样,用猛火烤…差点把工坊点了!告诉宋先生(宋应星),让他…想想办法,怎么把这玩意弄得更‘耐折腾’一些。别碰点水就发瘟似的蔫了!这不是给本王找麻烦嘛!”

他咬了一口脆生生的白菜心,含糊不清地总结:

“以后,运货的路,还得走得更‘稳妥’些才是。别再让什么‘风大浪急船靠岸’的意外湿了我们的好东西。”

空气中弥漫着骨汤的暖香和羊肉的鲜味,与窗外深沉的寒夜形成诡异的对比。方正化垂首应下,身影融入暖阁的暗影里。

那桶“受潮”的特殊硝石……究竟只是个小小的意外,还是某个深埋引线、即将被点燃的巨大火药桶?无人点破,只有满室暖热香气里,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仿佛隔着厚重的冬夜悄然渗透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