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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谢昭宁牵着战马缓步穿过济州城主街,半年前还熙熙攘攘的街市如今略显萧条,不少店铺关门歇业。

几个醉醺醺的义军正围着卖菜的老农推搡叫骂,摊位上的菜蔬被踩得稀烂。

而更远处,两个穿着黄天军制服的士兵公然在街角调戏民女,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却无人敢管。

谢昭宁握紧了腰间的佩刀,眉头越皱越紧——这就是浴血奋战换来的太平?

来不及多想,她当即现身制止住这些兵痞,每人重重赏了五鞭,随后把他们交给姗姗来迟的巡检司。

但望着几个兵痞临走时不以为意的表情,谢昭宁明白过来,他们并不会受到像样的处罚。

看来,此事在城内已是常态....

略显凝重的她驾马来到大将军府前,抬头一看,瞠目结舌。

半年前这座宅邸还只是三进院落,如今竟扩建了数倍不止。

朱漆大门上的铜钉在落日下泛着刺目的金光,门前两尊石狮更是雕琢得栩栩如生,比州衙门口的还要气派三分。

呵......

谢昭宁想起自己在军议上痛斥刘武奢靡的话,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与自家这堪比王府的宅院相比,刘武那三进出的院子,倒显得寒酸了。

沿途的下人、杂役见到她,无不惊慌行礼:大小姐回来了!

一个穿着翠绿衫裙的丫鬟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转身就往后院跑。

但她只是弱女子,哪里比得上常年领军作战的将领?

当谢昭宁的手按在妹妹闺房的门板上时,那丫鬟才气喘吁吁地赶到:大小、小姐......

吱呀——

房门推开的一瞬,谢昭宁如遭雷击。

屋内,妹妹谢昭君正被一个陌生男子搂在怀中,二人唇齿相接,这副画面多少有些.....

姐、姐姐!

谢昭君一向惧怕严肃的姐姐,慌忙推开男子,俏脸涨得通红:

不、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刚刚什么都没做!

那男子却不慌不忙,整了整衣冠向谢昭宁抱拳行礼:

在下沈锦明,见过谢指挥使。

谢昭宁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她忽然觉得,这次回济州,一切都变得陌生——

父亲沉迷权术,将领们贪图享乐,现在连最疼爱的妹妹也......

她反手关上房门,径直走到桌前坐下,说吧,这人是谁?你们什么关系?”

谢昭君绞着手中的帕子,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倒是沈锦明从容不迫地娓娓道来:

在下本是京城绸缎商,一月前运货途中遭土匪劫掠,幸得黄天军相救。养伤期间与二小姐偶遇,一见倾心......

他说得情真意切,连细节都滴水不漏。

一旁的谢昭君暗道沈公子好样的,在姐姐面前竟然也能如此侃侃而谈。

不像自己,除了琴棋书画一无是处。

偷偷打量着姐姐的脸色,见她没有立即发作,谢昭君胆子也大了些:

沈公子还不时教我作诗呢......

作诗?

谢昭宁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

沈锦明生得确实俊朗,谈吐也不似寻常商贾,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妹妹年纪不小了,若遇良配,我自然欢喜。

但父亲可知此事?

这话一出,方才还甜蜜的二人顿时蔫了。

谢昭宁心中了然,将妹妹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

即便沈公子是个良人,但你们尚未成婚,这般亲密传出去成何体统?

“这事,你找时间尽快告诉父亲。”

谢昭君撅着嘴点头,心里却满是不服。

姐姐整日在军营与男子为伍,凭什么管她?

二人又一阵窃窃私语,见妹妹心不在焉,谢昭君只得起身离开。

她没注意到,窗棂后沈锦明,不,当朝首辅之子沈明瑾正透过缝隙注视着她的背影。

男子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还是姐姐长的够劲,又有兵权在手......

不像那个傻白甜的妹妹,一点挑战都没有。

但想接近对方,貌似没那么简单。

不过......

他转头看向正在梳妆台前哼着小曲的谢昭君,嘴角的笑意更深——

有这张王牌在,还怕找不到突破口?

翌日上午。

谢昭宁站在大将军府门前,回望了一眼这座奢华的宅邸,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府中下人小心翼翼地送行,却没人敢上前搭话——

大小姐的脸色比昨日还要阴沉三分。

马蹄声清脆地敲击在济州城的青石板上,谢昭宁冷眼扫过街道两侧。

昨夜醉酒的士兵不见了踪影,但被他们糟蹋的菜摊还散落在路边,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正在捡拾残叶。

远处茶楼里,几个将领的亲兵正大呼小叫地赌钱,完全不顾及百姓异样的目光。

让开!让开!

一队巡逻的士兵粗暴地推开行人,为首的百户官看到谢昭宁的战马,立刻变了脸色,谄媚地行礼:

谢指挥使好!

谢昭宁连眼神都懒得给,径直策马而过。

黄天军大营内,将领们正围坐在篝火旁高谈阔论,酒肉的香气混合着粗俗的笑话飘散在风中。

见到谢昭宁走来,众人的说笑声戛然而止,纷纷扭过头去。

能打,能打有个屁用!

早晚还是要嫁人!

谢昭宁脚步未停,径直走向中军大帐。

身后传来压抑的嗤笑声,像一群鬣狗在分食猎物时的呜咽。

帐内,谢归鸿正在品茶。

精致的汝窑茶盏在他的手中显得格格不入,案几上摆着的点心更是京城才有的稀罕物。

父亲。

谢昭宁进来后单刀直入,关于黄天军下一步的计划,您考虑好了吗?

慢条斯理地啜饮完茶水后,谢归鸿这才缓缓开口:

昭宁啊,为父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将四州之地整顿完毕,再谋求对外扩张。

谢昭宁早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但亲耳听到时,胸口还是像压了块巨石。

我明白了。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既然黄天军要稳步发展,我不会再提主动进攻一事。

谢归鸿明显松了口气,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