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李晟死死抓着马车底部的横梁,肩膀的血水不断溢出,但皆被他一滴不剩地吸到了嘴里。
若是不留神流到路面上,只怕骆家那群疯狗会不顾一切地冲上来。
马车缓缓驶向城门,守城士兵又不是瞎子,刚刚骆玄风吃瘪的那一幕全都看在眼里。
百户官连忙带人搬开拒马,并恭敬地站在路边。
王潇经过时轻笑一声,“可以,有点眼力劲。”
说罢从怀里摸出十两银子抛了过去。
百户官一把接住,瞬间眉开眼笑,“祝大人一路顺风!”
李晟透过车底缝隙,看着城门阴影从身上掠过,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一半。
出了城,马蹄声渐渐急促起来,车轮卷起的尘土呛得他直想咳嗽,却只能死死咬住嘴唇。
这时车夫甩了个响鞭,车队速度越来越快。
李晟的手臂已经酸麻得失去知觉,全凭意志力吊在车底。
突然,车身猛地一颠,他差点脱手摔下去,整个人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车队终于驶入一片树林,树荫遮蔽了阳光,地面也变得松软起来。
李晟看准时机松手滚落,一声栽进路边的草丛里。
呼——
他长舒一口气,只觉胸腔火辣辣地疼。
正要撑起身子,眼前突然出现几双黑色官靴,靴筒里还插着明晃晃的短刀。
李晟浑身一僵,缓缓抬头。
阳光下,王潇和几名亲兵打扮的人正抱着胳膊俯视他,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位兄台,车底风景可好?
没想到这南方叱咤风云的李晟,竟被骆家逼到钻车底逃命的地步。
更没想到的是,竟然是自己把他救了。
这缘分.....王潇直呼好家伙。
李晟瞬间全身肌肉绷紧,下意识去摸腰间佩刀,却摸了个空——
早就在逃亡路上遗失了。
他只得举拳摆出格斗架势,眼神警惕得像只受伤的野兽。
王潇却跟没事人似的摆摆手:别紧张,我要想抓你,刚才在城里就喊一嗓子了,哪用得着等到现在?
为什么救我?
李晟声音沙哑得厉害,嘴唇干裂出血,但眼神依然锐利如剑。
王潇没急着回答,反而从一旁的马鞍上解下水囊抛过去。
喝点水吧,你脸色看起来很难看。
皮质水囊在空中划出弧线,李晟条件反射地接住,却迟迟没有打开。
怕我下毒?
王潇嗤笑一声,夺回水囊仰头灌了一大口。
李晟咽了咽唾沫,略带感激地接过水囊,先是小抿一口,随即控制不住地大口吞咽。
清水顺着嘴角流下,冲淡了脸上的血渍。
王潇此时打量一番他的左臂,被一道狰狞的刀伤横贯,皮肉外翻,似乎有些发炎。
于是他扭头喊道:老周!把金疮药拿来!
李晟放下水囊迟疑开口,你....你就不怕被人知道?
知道什么?
王潇眨眨眼一脸茫然,我可没见过什么叛贼。
军医小跑着过来麻利地清理伤口,金疮药洒下瞬间疼得他肌肉紧绷,却仍保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
一直等到包扎完毕,李晟这才长舒口气,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多谢大人搭救,若有机会在下一定好好报答!
不过眼下还有要事去办,咱们就此别过。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却被两个亲兵横刀拦住。
王潇慢悠悠地踱步上前:我有说过让你走吗,李晟,李将军?
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
李晟背脊一僵缓缓转身,原来.....对方早就认出来了。
没想到我这张脸这么值钱?连王大人都会惦记。
王潇哈哈一笑,“只是无意中看到过通缉令上的画像,李将军,你在南方可是出名的很啊。”
李晟活动了下包扎好的肩膀,语气带着淡然,王大人想要什么?直说吧,是要我的人头去领赏,还是...
这话说的,
王潇佯装不悦,我好歹救了你一命。
“我与李将军也算一见如故,不如.....你随我回浔阳府做客。
李晟闻言失笑:南方诸军若没有我坐镇,不出半月就会大乱,王大人这算盘打得可真响。
远处树林里传来鸟雀惊飞的声音,两人同时警觉地望向那个方向。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李晟突然开口:你放我走,我把李嗣业还给你。
王潇愣住了。
李嗣业?
那小子被活捉了?
这可是大事,必须笑话三年!
见他神色似有动摇,李晟趁热打铁:
李将军是位难得的将才,在泗州、严州给我军造成不小麻烦,我们布下天罗地网,废了很大力气才抓到。
他故意停顿片刻又继续开口,若是再给他三年,必成一方名将,这个交易,如何?”
王潇心里门清。
李嗣业确实能力出众,但对方这般夸大其词,无非是想增加谈判筹码。
将领死亡后虽然会回归空间等待下次召唤,但万不得已,王潇也不想牺牲他们。
活着的李嗣业,足以顶的上一万精兵!
成交。
王潇爽快点头,等你回去后立刻放人,山高路远,我们后会有期!
接着他转身对亲兵挥手:给李将军备匹马,十日的干粮!
这次轮到李晟愣住了。
他狐疑地看着王潇:就这么简单?王大人不怕我食言?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不是提醒对方加价吗?
谁知王潇不仅没恼,反而哈哈大笑:你要是敢言而无信...
他忽然收敛笑容,眼神锐利如刀,我就带着振勇军南下,配合朝廷剿匪。
李晟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抱拳:王大人厉害!
彼此彼此。
王潇回礼,嘴角又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
不多时亲兵牵来一匹枣红马,李晟翻身上马,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骆家那边若是...
放心,王潇摆摆手,他们不敢为了这点小事迁怒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