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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辇在宫道间缓缓而行,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

陈稳靠坐在辇内,微闭着双目,感受着透过纱帘照射进来的、已带了些许暖意的秋阳。

离开养心殿那萦绕不散的药味,前往慈宁宫的路,似乎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只是身体的虚弱感依旧如影随形,每一次轻微的颠簸,都让他感到胸腹间隐隐作痛,提醒着他那场大战与超越极限动用能力所带来的创伤远未平复。

慈宁宫位于后宫僻静之处,环境清幽。

宫门前的内侍远远见到御辇,早已跪伏一地。

陈稳摆手免了他们的礼,在内侍的搀扶下,缓步走了进去。

与养心殿的肃穆、太极殿的恢宏不同,慈宁宫内布置得更为素雅温馨。

院中植着几株晚开的桂花,香气清甜,沁人心脾。

廊下挂着几只鸟笼,里面养着画眉,正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叫。

正殿内,太后刘氏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就着明亮的天光,专注地做着针线。

她穿着一身深青色的常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已年近花甲,鬓角染霜,但面容依旧慈和,眼神清明。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见到是陈稳,脸上立刻露出了真切而温暖的笑容,放下手中的活计便要起身。

“娘,您坐着。”

陈快走两步,虽是“快走”,步伐却也带着病后的虚浮,上前轻轻按住了母亲的肩膀,自己在榻边的绣墩上坐了下来。

“我儿今日气色看着好些了。”

刘氏拉着陈稳的手,上下仔细打量着,眼中满是关切。

“药可按时吃了?御医怎么说?胸口还闷不闷?”

一连串的问题,带着寻常母亲的絮叨,却让陈稳冰冷了许久的心底泛起一丝暖意。

“劳娘挂心,好多了。药都吃着,御医说只需好生将养便是。”

刘氏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儿子的手背。

“娘知道你肩上担子重,北边刚打完仗,南边又闹灾,千头万绪的。”

“可身子是根本,万万垮不得。你如今是一国之君,更是娘的依靠,你若倒下了,娘……娘可怎么好。”

说着,她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

陈稳心中触动,反手握住了母亲粗糙却温暖的手。

“娘放心,儿子心里有数。您看,我这不是来看您了么?”

他试图转移话题,目光落在母亲方才放下的针线上,那是一件小孩的肚兜,绣着精致的鲤鱼戏莲图样。

“这是……”

刘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重新露出笑意,带着些许自豪。

“是给婉儿家那小子做的。那皮小子,长得快着呢,去年的衣裳今年就穿不下了。”

她说着,眼中流露出对外孙的慈爱。

“婉儿前几日带着孩子进宫来看我,那小嘴叭叭的,可能说了,跟他娘小时候一个样,机灵得很。”

提到妹妹陈婉,陈稳冷峻的脸上也柔和了几分。

“婉儿她……在那边过得可好?妹婿待她如何?”

当年他从焦土镇救回母亲和年仅十二岁的妹妹时,婉儿还是个瘦弱胆小、需要他庇护的小丫头。

转眼多年过去,妹妹已嫁作人妇,为人母了。

时间过得真快。

“好,好着呢!”

刘氏连连点头,语气欣慰。

“你妹婿是个老实本分的,虽只是个果毅都尉,官职不高,但知道疼人,对婉儿一心一意。”

“婆婆也是个和善的,从不拿架子为难她。”

“婉儿如今管着那一大家子,里里外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再不是当年那个跟在你身后哭鼻子的小丫头了。”

陈稳微微颔首,放下心来。

他给予妹妹一家的赏赐从未短缺,足以保证他们富足无忧。

但他更在意的,是妹妹是否真的过得舒心快乐。

如今听母亲这么说,他也就安心了。

“说起来,婉儿还念叨你呢。”

刘氏继续说道。

“说你整天忙于政务,她都好久没见着你了。还说她家小子,就出生时见过舅舅一面,如今都快不认得你了。”

陈稳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歉然。

“是儿子疏忽了。待忙过这阵,便召他们进宫一聚。”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画眉鸟清脆的鸣叫和窗外隐约的风声。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光洁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刘氏看着儿子依旧苍白的侧脸,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开口道:

“稳儿,娘知道不该过问朝政。但娘……娘心里总是不踏实。”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你如今这身子……虽说御医说好生将养便无大碍,可娘这心里……这万里江山,总得有个可靠的托付才是。”

“你登基也有些年头了,这东宫……一直虚悬着,终究不是个办法啊。”

“娘听说,张相、王相他们,近来也常为此事忧心……”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立太子,定国本。

这是任何一个王朝都无法回避的问题,尤其是在皇帝身体状况不佳的时候。

陈稳沉默着,目光落在母亲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略显粗糙、此刻却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他明白母亲的担忧。

这不仅仅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对儿子身后事的忧虑,更是一个经历过乱世、深知王朝更替残酷的老人,对江山社稷稳定的本能关切。

他自己又何尝没有考虑过?

只是此前一直内忧外患,强敌环伺,他必须集中全部精力应对。

如今,北疆暂稳,伪宋也需要时间舔舐伤口,内部虽然灾荒不断,但朝局在张诚、王茹等人的主持下还算平稳。

或许是时候了。

“娘的话,儿子记下了。”

陈稳抬起眼,看着母亲担忧的目光,温和地笑了笑。

“此事关系国本,儿子会慎重考虑,与几位重臣商议的。”

“您就别操心了,保重好身体,看着婉儿的孩子长大,看着咱们大陈越来越好,才是正理。”

他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但态度已然松动。

刘氏见儿子听进去了,也不再多言,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手。

“娘知道你有分寸。只是……无论如何,都要顾好自己的身子。”

又在慈宁宫坐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陪着母亲说了些家常话,陈稳才起身告辞。

离开慈宁宫,走在返回养心殿的宫道上,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却似乎驱不散那份由内而外的寒意与沉重。

母亲的话语,还在他耳边回响。

东宫虚悬,国本未定。

这确实是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

他想起妹妹陈婉,想起她那个未曾多见几面的外甥。

家族的血脉在延续。

而王朝的传承,同样需要未雨绸缪。

他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清楚。

势运反噬带来的创伤,远比看上去更加深沉。

这次重病,是一个警告。

他不能永远依靠个人的力量去支撑这个王朝。

是时候,为这个他亲手建立的国家,寻找一个更稳定、更持久的未来了。

立太子,不仅仅是为了安母亲和重臣的心。

更是为了给大陈,留下一个希望的火种。

他抬头,望向太极殿那巍峨的飞檐,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家事,国事,天下事。

终究需要他一件件,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