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涯走出裂隙平台时，手里还攥着那块青铜片。风从背后吹过来，战术袋晃了一下，他没回头。平台上的金属板已经冷却，铁皮猪站在旁边，眼灯一明一暗，像是在等命令。
他知道该去哪。
船坞就在三公里外，原先是雪地车维修点，现在被改成了时空船的组装区。一路上没人说话，饭桶走在他左边，鼻子时不时拱一下他的胳膊，像是怕他停下。
到了地方，船体已经立起来了。外壳是用回收的装甲车拼的，顶部焊了纸鹤骨架当信号接收器，底部连着铁皮猪的推进系统。赵铁柱带着人刚做完最后调试，正蹲在船头抽烟。
“来了？”赵铁柱抬头。
江无涯点头。
“燃料装好了，能撑五次短跃。”赵铁柱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不一定能。”江无涯说。
“我知道。”赵铁柱笑了笑，转身把右臂的链条锯拆了下来，“咔”的一声卡进船头前端，“那就带点纪念品回来——周慕白的脑袋，我先订了。”
江无涯看了他一眼。
赵铁柱没再说话，只拍了下他的肩膀，力气很大。然后退后几步，站到人群前面去了。
陈卫生这时候从船尾绕出来，手里捧着个扁盒子。他头发乱糟糟的，手指一直在搓纸团，走近了才把盒子递过去。
“导航仪。”他说，“纸质的。”
江无涯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叠再生厕纸压成的薄片，每张都印着路线图，边缘有刻度线。
“每隔四小时换一张。”陈卫生说，“旧纸烧掉，新纸激活。它会记下你们走过的每一秒。”
“纸能当电池？”
“加了金属粉和静电纤维。”陈卫生低头，“撑不了太久，但够用。”
江无涯合上盒子，放进背包。陈卫生没动，盯着船底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身走了，背影有点急。
童童是从张婶身后钻出来的。她穿着小号防寒服，脸冻得发红，手里紧紧抓着什么。
走到江无涯面前，她把东西塞进他手里。
是个弹弓。
木头磨的，皮筋是用废电缆芯做的，握感很熟。
“打爆他的时空门。”童童说。
江无涯低头看她。
孩子眼神很亮，没有害怕，也没有煽情，就像在交作业一样认真。
他把弹弓收进胸前口袋，点了点头。
“一定。”
林小闪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开始变暗。她没走近，站在十米开外，绝缘服裹得严实，指尖跳着电火花。
她抬起手。
一道蓝光从她掌心扩散，像薄膜一样罩住整艘船。光膜贴在金属表面，发出轻微的嗡鸣，持续了十几秒才稳定下来。
“这是最后一道防护。”她说。
江无涯看着她。
“我不去。”林小闪说，“我留守。”
“嗯。”
“但我保存你们的记忆。”她说，“心跳、脑波、说话的频率……我会用电磁波录下来。只要信号不中断，我就听着。”
江无涯喉咙动了一下。
“好。”
林小闪没再说别的。通讯频道里传来一声轻响，像是开关被拨动。然后她转身走了，步伐很稳，没有回头。
船舱门开着，冷风吹进去。江无涯站在入口处，还没迈步。
这时，饭桶哼了一声。
它往前走，鼻子顶在金属门框上，轻轻一拱，门开了更大。接着它一跃而起，跳进舱内，稳稳落在控制台前的位置，屁股一坐，像占座成功的学生。
江无涯笑了下。
他抬脚上了船。
舱门自动关闭，锁死声“咔哒”响起。内部灯光亮起，都是节能灯泡，照得不算亮，但够用。赵铁柱焊的链锯露在外面，像一根冲角。陈卫生给的导航盒固定在操作台左侧，第一张厕纸已经插进读取槽。
童童送的弹弓，他放在副驾座位上。
他走到驾驶位旁边，没坐下，而是环视一圈。饭桶转过头看他，鼻子抽动两下，哼了一声，像是在说“人都齐了”。
外面的人群没散。
赵铁柱站在最前面，手插在裤兜里，抬头看着船体。陈卫生在远处调试信号塔，头也不回。童童被张婶拉着往回走，但她中途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林小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发电站方向。
江无涯按下通讯键。
“所有人注意。”他说，“追击队已登船，目标：周慕白所在的时空锚点。行动代号——破烂归零。”
频道里一片安静。
几秒后，赵铁柱的声音传来：“活着回来。”
陈卫生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四小时换纸，别偷懒。”
童童的小嗓门插进来：“打爆他！”
最后是林小闪，声音冷静：“信号保持，呼吸平稳。我在听。”
江无涯松开按键。
他看向控制台，燃料进度条显示47%，和铁皮猪的初始数据一致。系统自检正在进行，底部动力区传来低频震动。
饭桶用鼻子蹭了下屏幕，操作界面跳转到航线图。粉色泡沫区的坐标已经锁定，那是时空流最薄弱的地方。
他把手放在启动按钮上。
还没按。
他知道这一走，可能就回不来了。
但他也清楚，有些人必须走，有些人必须留。有人负责冲锋，有人负责记住。
他不是系统的主人。
他是仓库管理员。
而仓库的意义，从来不是藏东西，是把该送的东西，送到该去的人手里。
他深吸一口气。
手指按下。
引擎轰鸣声从底部响起，铁皮猪的推进器开始预热，眼灯由绿转黄。船体微微震颤，地面的积雪被气流推开一圈。
饭桶坐在副驾，尾巴甩了甩。
江无涯最后看了一眼舱外。
赵铁柱还在站着。
陈卫生举起了手。
童童挥着小拳头。
发电站方向，一道微弱的蓝光闪了一下，像是回应。
他收回视线。
“出发。”
话音落下的瞬间，船体底部喷出暗红色火焰，金属板被灼烧出焦痕。时空船缓缓离地，悬停在半空。
所有系统运行正常。
导航仪第一张纸开始计时。
江无涯握紧操纵杆。
前方是未知的时空流，是周慕白设下的陷阱，是父亲改写的代码终点。
也是他们自己选的路。
船头的链锯微微发烫。
他推动操纵杆。
船体向前滑行，速度加快，冲向夜空。
最后一道电磁护膜在船尾拉出蓝色尾迹，像一条不肯断的线。
船内的灯忽明忽暗。
饭桶突然抬头，鼻子朝着舱壁嗅了嗅。
江无涯也察觉到了。
空气里有一丝烧焦的味道。
他低头看操作台。
导航仪的厕纸边缘开始发黑，像是提前老化。
他伸手去摸第二张纸。
指尖刚碰到纸面——
纸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