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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外城,水西门附近的一片狼藉的街巷。1938年7月,城破后数日。

王铁柱像一只受伤的野猫,蜷缩在一栋被炮火掀掉半边的二层小楼的废墟里。雨水顺着断裂的房梁滴落,打在他满是泥污和血痂的钢盔上,发出单调的“嗒、嗒”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恶臭——那是火灾后的焦糊味、木头腐烂味、以及……尸体开始膨胀腐败的甜腻腥气。

他透过残破的窗户框,死死盯着外面那条曾经或许繁华、如今却如同鬼域的街道。街面上,散落着破碎的家什、翻倒的黄包车、以及来不及带走的包袱。

几具军人的尸体以扭曲的姿势倒在泥泞中,无人收殓。更远处,隐约可见一些土黄色的身影在晃动,那是日军士兵,他们三五成群,肆无忌惮地用枪托砸开一扇扇紧闭的铺门,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和狂笑。

“哐当!”一声巨响从斜对面传来。一家绸缎庄的雕花木门被整个踹开,几个鬼子兵蜂拥而入,随即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瓷器破碎的声音,还有鬼子发现“战利品”时兴奋的呜咽。

王铁柱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的泥土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看到了,那些畜生怀里抱着抢来的绸缎、古董,甚至还有女人用的胭脂水粉!

幸运的是,这条街上的百姓已经一个不留的悉数撤走,至少他看不到活着的百姓,这让他心中那团灼烧的怒火里,稍微掺进了一丝冰冷的庆幸——弟兄们的血,没有白流,大部分人,应该是撤出去了。

但他的目光很快被街角另一幕吸引,怒火瞬间再次吞噬了那丝庆幸。两个鬼子兵,正用刺刀逼迫着三个被反绑双手、穿着破烂军装的俘虏往前走。那是我们的兵!

王铁柱认出了那身灰蓝色的军装,虽然已经褴褛不堪。一个俘虏似乎腿受了伤,走得慢了些,旁边的鬼子立刻用枪托狠狠砸在他的背上,那人闷哼一声扑倒在地,鬼子却发出残忍的笑声。

王铁柱的眼睛瞬间充血。他想起了刘老歪,想起了二娃子,想起了紫金山上那些倒在血泊里的弟兄。一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杀意,让他浑身都颤抖起来。

他不能忍!哪怕只能杀掉一个!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姿势,将手中那支缴获的三八大盖慢慢架在断墙上。雨水模糊了准星,他的手因为伤痛和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瞄准了那个正在殴打俘虏的鬼子的后背。

“砰!”

枪声在死寂的废墟中显得格外刺耳。那个鬼子身体一僵,向前扑倒。

“敌袭!(テキヒ!)” 另一个鬼子惊慌地大喊,立刻躲到了墙角,朝着枪声大概方向胡乱射击。

王铁柱开完枪,看都没看战果,立刻缩回头,抱着枪沿着断壁残垣向预定的第二个隐蔽点匍匐移动。子弹“啾啾”地打在他刚才藏身的位置,溅起碎石。

他成功了!干掉了一个!虽然可能暴露了自己,但那股复仇的快感,像烈酒一样烧灼着他的神经,暂时压过了恐惧和疼痛。

他现在就是一个幽灵,一个游荡在死亡之城的复仇幽灵。他不在乎能活多久,只在乎在倒下之前,能拉多少个鬼子垫背。

他在迷宫般的废墟里穿梭,利用每一个弹坑、每一堵破墙作为掩护。他看到了更多触目惊心的景象:被集体枪杀后随意丢弃的俘虏尸体;被烈火焚毁的民居;甚至在一口古井边,看到了漂浮着的、泡得发胀的孩童的衣物……

每一幕,都像一把刀,在他心上刻下更深的仇恨。他不再去想能不能活着出去,那个念头太奢侈了。他现在想的,只是如何用最有效率的方式,让更多的鬼子付出代价。他像一头孤独的狼,在猎杀与被猎杀之间游走。

有一次,他差点被一队巡逻的鬼子发现,被迫躲进了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屏住呼吸,直到鬼子骂骂咧咧地走远。还有一次,他试图偷袭一个落单的鬼子哨兵,却险些被对方的同伴包抄,靠着对地形的熟悉和不要命的狂奔才侥幸逃脱,背上又多了一道刺刀划开的伤口。

饥饿、干渴、伤痛和极度的疲惫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他舔舐着瓦片上积存的雨水,嚼着口袋里那点发霉的干粮。夜晚的寒冷让他瑟瑟发抖,只能蜷缩在相对避风的角落里,抱着枪,半睡半醒,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瞬间惊醒。

他知道,自己可能撑不了多久了。也许下一次遭遇,就是终点。他摸了摸腰间,那里除了两颗手榴弹,还有一颗留给自己的、磨尖了的子弹。

这是最后的尊严,他绝不会让自己落到鬼子手里,像那些被折磨的俘虏一样。

但此刻,他还活着。他还握着枪。他还能杀人。

王铁柱从一堵矮墙后探出头,看着远处一队鬼子正押送着几辆抢来的物资车经过。他估算着距离,风险很大,但……值得一试。

他咧开干裂的嘴唇,露出一丝近乎狰狞的笑容,慢慢举起了枪。

“狗日的……又一个……”

他死死盯着那对鬼子,余光瞟向了更远处的地方,那里的炮火声和枪声从未停止——那是内城的方向,是他同志们的方向。

外城已破,但内城仍存,这场会战尚未结束,或者说,还早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