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铁砧上的剑坯看到墙角的耒耜，从墨渊特意挑出的农器残卷——
那些只记着“春播秋收”的无关紧要的竹简，到新铸的曲辕犁，问得比账房先生还仔细。
“这复合锻打，究竟要折叠多少次才算恰好？”
他指尖划过剑坯上的菱形暗纹，指甲盖在纹路里蹭出细微的声响，“三十次？还是五十次？我听说百炼钢要折百次，墨家的法子倒省了不少功夫。”
阿砚正用砂纸打磨犁头，闻言头也不抬：
“看用途定次数。农具二十次足够，兵器需三十次以上。”
她避开具体数值，拿起块废铁演示，“就像这铁，要刚要柔，得看用在何处。”
“那青铜配比呢？”
公子罂追问，目光落在案上的铜锡样本上，“犁头用多少铜多少锡？剑刃又该如何？”
石陀在旁抡着大锤锻打铁坯，“哐当”一声打断了话头：
“哪有那么多讲究！凭手感就知道！”
他故意把铁屑溅到公子罂的侍卫脚边，“我们打铁是为种地，不是为了让你们拿去打仗！”
侍卫顿时变了脸色，手按在剑柄上就要发作，被公子罂用眼神制止。
“这位壮士倒是直爽。”
他笑了笑，转而问墨影，“听说墨家的机关鸟能传信？不知飞多远？负重几何？”
墨影抱着个刚修好的机关鸟，眼珠转了转：
“也就飞个三里地，带片竹简都费劲，哪比得上公子府里的快马。”
他偷偷拧动机关鸟的发条，鸟嘴突然弹出根细针——
那是防备偷袭的暗器。
整整一日，石陀像尊门神守在阿砚身边，手里要么拎着大锤，要么握着铁钳，时不时瞪公子罂的侍卫两眼。
有次侍卫偷偷往锻铁坊的工具架上瞟，被他一锤砸在铁砧上，震得对方一个趔趄。
傍晚送公子罂离寨时，夕阳把马车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拖在地上的金带。
公子罂登上马车前，突然“哎呀”一声，一枚青铜令牌从他袖中滑落，掉在艾草铺就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失礼了。”
他弯腰时，锦袍的褶皱里似乎又掉出个东西，被艾草叶盖住了。
侍卫慌忙捡起地上的令牌，阿砚正好站在旁边，瞥见令牌正面刻着展翅的玄鸟——
那是魏国王室的标记，鸟爪下还握着颗小小的宝石。
侍卫把令牌递给马车窗口伸出的手，马车辚辚驶远，铜铃的响声渐渐消失在暮色里。
“这姓罂的，一看就没安好心。”
石陀拿过扫帚就要扫艾草，“留着这破草碍事，烧了干净！”
“等等。”
阿砚突然按住他的手，拨开一片卷曲的艾叶，一枚青铜令牌露了出来。
这枚比刚才那枚小些，正面同样是玄鸟，背面刻着“工官”二字，内侧还有个月牙形的凹槽。
“这是……”
墨影凑过来，用手指抠了抠凹槽，“魏宫的工官令牌！他故意掉的？哪有掉了一枚还剩一枚的道理！”
墨渊接过令牌，指尖摩挲着凹槽边缘：
“罂这小子，心思比墨还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