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科姆背靠着冰冷粗粝的巴士残骸，电磁步枪的枪口还残留着射击后的余温。多节虫怪物的抽搐和哀嚎正在减弱，粘稠的、散发异味的液体从它破损的甲壳下汩汩流出，浸湿了地面。
刚才那精准到诡异的指引救了他，但带来的不是庆幸，而是刺骨的寒意。凯特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的方式，以及那股伴随信息流而来的、非人的冰冷感，让他心底警铃大作。
（凯特，你到底……）
念头未落，一股强烈的、完全不属于他的悸动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那不是恐惧，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混杂着厌恶与冲动的烦躁感，凭空而生，野蛮地冲刷着他惯有的冷静。
眼前晃过凯特偶尔在分析数据时，那种过于专注、仿佛隔绝了外界一切情感的侧脸。平时只觉得是专业，此刻这记忆碎片却蒙上了一层令人不适的色彩。为什么她总能那么“客观”？为什么她看待那些扭曲的异变体时，眼神深处有时会闪过一丝……他无法理解的光芒？
（不对！）
马尔科姆猛地甩头，战术手套狠狠擦过眉心，试图驱散这突兀且毫无道理的念头。他是信任凯特的，如同信任自己握枪的手。他们是搭档，在无数次的生死边缘将后背交给对方。
但这烦躁感如同跗骨之蛆，顽强地盘踞不去，让他的呼吸都滞涩了几分。他用力咬了下舌尖，尖锐的痛楚带来一丝清明。
必须专注！眼前还有怪物！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战场。那名女性火种似乎也出现了瞬间的恍惚，她构筑的石盾不够稳固，被骨刃怪物找到机会劈开了一道裂隙。
“稳住阵线！”马尔科姆压下心头怪异的不适，朝通讯器吼道，试图用声音唤醒同伴，也提醒自己。他举枪瞄准，试图为女性火种提供掩护。
然而，就在他扣动扳机的前一瞬——
视野边缘，那个刚刚被他和另外两名火种联手重创、本应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骨刃怪物，其扭曲的躯体内部，几根断裂的、代表痛苦与暴怒的“弦”，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接续、绷紧！
不是小丑的力量。那股力量的感觉……很近，很冷，带着一种实验般的漫不经心。
紧接着，骨刃怪物发出一声完全不似生物能发出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狂暴的尖啸，它残破的身躯以一种违反生理结构的角度猛地弹起，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灰影！它完全放弃了防御和闪避，所有的能量、所有的疯狂，都凝聚在最后一次扑击上，目标直指——刚刚因他那一声吼叫而微微分神看向他的女性火种！
“小心！！！”男性火目眦欲裂，力场全力展开，但慢了半拍！
太近了！太快了！那凝聚了残存一切力量的骨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已然逼近女性火种的脖颈！
马尔科姆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控制室内，凯特失焦的瞳孔微微收缩。她“看”着那根被她无意间（或许并非完全无意）拨动后、骤然绷紧到极致、然后猛地挥向女性火种脖颈的“死亡之弦”，一股混合着惊愕、茫然……以及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掌控生死的战栗感，掠过她的心头。
（……会断吗？）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连她自己都感到一阵寒意。
***
广场边缘，破碎的珠宝店阴影中。
风衣男人的笔尖在皮质笔记本上快速滑动，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
“观察记录更新：‘弦月’出现初步主动干预迹象，对象：非协同异变体‘骨刃’。干预方式：情绪弦线强制激化。结果：诱导目标进入‘燃尽’状态，发动殊死一击。清理者‘磐石’（他赋予马尔科姆的代号）出现轻微情绪扰动，疑似受到‘弦月’无意识散逸影响。”
他笔尖顿了顿，抬头望向市政大楼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层层墙壁，看到那个正在失控边缘徘徊的女人。
“同步率提升，稳定性下降。对‘真实’的趋向性增强。距离‘蜕变’临界点……更近了。”
他合上笔记本，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再次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阴影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
千钧一发！
就在骨刃即将触及女性火种皮肤的前一刹那——
一道炽热的射线，如同审判之剑，从侧面精准射来！并非射向骨刃怪物，而是射在了女性火种脚前的地面上！
轰！
高温瞬间熔化了柏油路面，升起一股灼热的蒸汽和短暂的强光。骨刃怪物的扑击轨迹被这突如其来的干扰和强光影响，出现了极其微小的偏差。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偏差！
女性火种在生死关头爆发出惊人的反应，身体凭借本能向后猛仰！
嗤啦！
冰冷的骨刃擦着她的战术服领口划过，撕裂了布料，带起一串火星，甚至在她颈侧留下了一道细微的血痕，但终究未能切断她的喉咙！
骨刃怪物耗尽最后力气的扑击落空，重重砸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再动弹。
女性火种瘫坐在地，捂着脖颈，脸色惨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
马尔科姆猛地转头，看向射线射来的方向。
街道另一头，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支小队。为首一人，手中持着一把造型奇特的、枪口还冒着缕缕白烟的武器。那人穿着一身笔挺的、不同于清道夫部队的黑色制服，肩章上的纹路马尔科姆认得——直属中央异常现象管控总局的“仲裁官”。
仲裁官到了。
持枪的仲裁官面容冷峻，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最后落在惊魂未定的女性火种和那具骨刃怪物的尸体上，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控制现场，优先清除高威胁目标，保护幸存火种。”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身后的小队成员立刻散开，动作迅捷而高效，加入了对剩余融合怪物的清剿。他们的攻击方式更加精准，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
压力骤然减轻。
但马尔科姆的心却沉得更深。仲裁官的介入意味着事态等级再次提升，而且，他们来得太“巧”了。
更重要的是，刚才骨刃怪物那反常的、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最后一击，以及自己心中那毫无缘由升起的对凯特的烦躁……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安的图案。
他再次按住耳机，频道里依旧是一片死寂。
“凯特……”他低声呼唤，这一次，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担忧，以及一丝深埋的恐惧。
控制室内，凯特缓缓闭上了眼睛，隔绝了那片由弦线构成的、冰冷而“真实”的世界。
她能“听”到马尔科姆声音里的那丝恐惧。
（他在……怕我？）
这个认知，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了她正在被某种力量重塑的心灵深处。
她抬起自己微微颤抖的手，看着苍白的手掌。
刚才……那骨刃怪物的最后一击，真的……与她无关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当她“拨动”那些弦时，感觉……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