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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副将雷烈率五百弩手,再度冲出。

这次不再潜行,而是明火执仗,鼓声震天,直扑最近一处敌楼。

箭如飞蝗,压制垛口;

十余名死士抬撞木,轰然撞向栅门。

栅门裂而未破,里头却泼出热油!

火光“嘭”地窜起,雷烈见状,厉声喝止,挥刀断后,率众且战且退。

待栅内火油燃尽,燕军已退回吊桥之内,只留下满地残矢与焦木,像巨兽啃噬过的齿痕。

三更——

秦良玉三度出兵,却只令百骑环城呐喊,弓弩仰射;

自己则带亲兵潜伏壕边,观察火势与守军调度。

见敌楼换班频繁、号令不一,她心中暗记,悄然撤回。

……

昼·心理之搏

天蒙蒙亮,东门再次洞开。

一队队燕军轮番冲出,却不再深攻,只在街口耀武:

有时列方阵而进,鼓声如雷;

有时散作游骑,飞矢如雨。

一旦采菊私兵集结,他们便呼啸退回,绝不恋战;

待守军刚松口气,第二轮鼓角又起。

如此昼夜循环,守军被拖得精疲力竭。

敌楼校尉红着眼吼道:

“燕人到底打不打?”

却无人能答。

……

高台之上

秦良玉卸下半边肩甲,让夜风吹干背脊汗水。

她手扶堞口,俯瞰城中灯火明暗,唇边勾起冷冽笑意:

“再撑两日,待主公大军合围,你们便知——进退皆无路。”

她抬臂,乌羽掠过肩头,乌鸦振翅而起,消失在渐亮的东方天际,像一道传递胜利的黑色闪电。

另一只乌鸦掠过垛口,羽翼划破夜风,悄无声息地落在采菊城西北角一处废弃更楼房檐。

瓦片下,早有暗卫等候——

那人一袭素黑衣,面覆铜鸟面具,只露双眼,目光冷锐如寒星。

乌鸦胸前的铜管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暗卫抬臂,鸟儿便乖顺地跃上他护腕,低低“哑”了一声,似在催促。

暗卫指尖轻挑,火漆剥落,抽出内中薄绢,迅速扫过几行小字:

「策反北门校尉魏梁,丑时听火为号;

若不应,即除之,毋令北门锁钥有失。

——主公亲令」

他眸光微闪,将薄绢递与身后同袍。

几人传阅一遍,确认无误。

其中一人掏出火折,微一抖腕,火苗舔上绢纸,瞬间化为灰烬,随风散入夜色,仿佛从未存在。

暗卫首领抬手,乌鸦振翅而去,黑影融入浓云,了无痕迹。

更鼓三声,正是夜最深时,几人分头消失于黑暗。

唯余瓦上轻尘,被风卷起,又悄然落下。

三更两点,北门箭楼更鼓方歇。

暗卫如墨鸦掠檐,翻身落在校尉寝舍屋脊,瓦片未响,人已顺着窗棂滑入室内。

烛火将熄未熄,魏梁披甲未卸,正倚刀倚案,对着沙盘蹙眉。

忽觉背后气机微动,冷风拂颈,猛然回首——

黑影立于半丈之外,铜鸟面具覆面,只露一双静若寒潭的眼睛。

北门校尉魏梁?

声音低而稳,似深夜更漏,

我家主公已在城外陈兵三万,东门、南门旦夕可破。

将军若肯献关,里应外合,可保满城无恙,亦可保你——

暗卫指尖轻点案上灯火。

一世富贵。

魏梁心头剧震,手随心动,一声大刀出鞘,刀锋已贴上暗卫脖颈,寒光映出一线血痕:

献关?我先拿你的人头去请赏!

旧族高、魏几家,正缺祭旗之牲!

暗卫却笑了,笑意透过铜孔,冷冽又从容:

将军真要喊人,何不先摇铃?

魏梁一怔——寝室门侧,确有一根铜铃索,直通外廊岗哨。

他方才怒极,竟忘了此节。

此刻被点破,手心不由微汗,刀势却仍未撤:

你以为我不敢?

你不敢。

暗卫语调平稳。

铃绳已断,哨兵已醉。

将军若把某交出去,高家会赏你一时,却也会疑你与我燕赵暗通——

届时,左右不是人。

话音落地,暗卫身形一晃,鬼魅般闪至门边,抬指在残铃上轻轻一敲。

叮——

脆响回荡,却无人回应。

魏梁脸色骤变,握刀之手青筋暴起,却终究没有再度挥出。

恰在此时,门被无声推开。

一名燕赵特卫怀抱稚童踏入——

那孩子约莫五六岁,眉眼周正,呼吸均匀,正沉沉睡在披风内,对室内剑拔弩张浑然不觉。

暗卫抬手,特卫立刻止步。

暗卫目光重新落在魏梁脸上,声音低沉而笃定:

令郎小郎君,如今在燕赵学堂寄宿,一切安好。

将军若肯开关,他日父子重逢,仍享太平;

若执意困兽,城破之时,乱军之中——

话未尽,意思已明。

魏梁怔怔望着儿子熟睡的侧脸,手中大刀缓缓垂下,一声落地。

他踉跄两步,扶住案角,声音嘶哑:

你们......赢了。

丑时火起,我开北门,但你们要保我魏氏满门平安。

暗卫收手,躬身一礼,面具后的目光平静如水:

燕赵言出必践。

将军明日,只会因顺应天时而名留青史。

烛火摇曳,铜铃残音渐散。

窗外,乌云裂开一线,月光冷冷洒入,将两道身影拉得修长——

一场里应外合的破城之计,就此落子。

雁南镇·夜

残月如钩,风卷尘沙。

李方清负手立于枯槐之下,影子被灯火拉得老长,像一柄未出鞘的剑。

他声音低哑,似是对风倾诉,又似拷问三人——

“难道我手腕太软?

对他们太仁慈?

占他城、免他税、许他官,竟还换不来一夜安睡!”

杨荣上前半步,压低嗓音:

“主公迁走富豪,只是拔了明面上的刺。

真正扎手的,是盘在砖缝里的‘根须’——土势力。”

他抬手一划,像在夜色里勾勒出一张暗网:

“他们产业不丰,却把控市井:

漕口、牙行、斛斗、秤杆,甚至一条街的粪车出入,都得给他们交‘脚钱’。

昔日城主靠他们当耳目,他们靠城主当护身符,互为寄生,撕都撕不下来。”

李方清阖眼,喉结滚动,声线冷得发苦:

“早知如此,该先踩盘子,后开城门,省得留这些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