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王黎灰孤零零地站在幕天阁议事厅中央，仿佛一个被推上审判台的囚徒。周遭投来的目光，有世王那如同深渊般不可测的漠然，有水清漓冰封千里的冷冽，有花翎温柔中带着惋惜的注视，有冰璃雪清冷无波的审视，有颜爵似笑非笑的玩味，有庞尊毫不掩饰的鄙夷，有时希洞悉因果的平静，有白光莹和艾珍混杂着好奇与同情的打量……每一道目光都像无形的鞭子，抽打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尊严上。
默那句“和你的老同事们交代一下”，更是将他最后一点遮羞布也彻底扯下。他能交代什么？交代自己如何信心满满地借走长灯守护，如何在一炷香内被不用仙力的默用剑术戏耍得体无完肤，又如何在实际操作中因为对神器本质的无知而险些引发一场波及星域的灾难，最后还需要被自己质疑的对象亲手拯救？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就在黎灰脸色惨白，嘴唇哆嗦，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任何能稍微挽回颜面的说辞时，那个将他置于此等境地的“罪魁祸首”——默，又开口了。她倚靠在水清漓身边，姿态闲适，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随意的闲聊，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精准投放的炸弹，在黎灰本就脆弱的心防上炸开更大的缺口。
“御王黎灰啊，” 默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真诚”的困惑，她歪着头，看着黎灰，仿佛遇到了一个难以理解的学术难题，“我真的很想问一个问题，憋了很久了。”
她伸出纤纤玉指，指向黎灰，又仿佛指向冥冥中他所代表的权柄：
“黑洞，不是宇宙中的暗物质聚集、坍缩产生的吗？”
这个问题很基础，是宇宙学的常识。
“而你，” 默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是黑洞主宰，对吧？理论上，那些构成黑洞的暗物质，以及它们形成的黑洞本身，不都应该是归你管辖、受你掌控的力量吗？”
她的语气逐渐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质疑和……嫌弃？
“可我怎么看着……你好像非但没能好好驾驭它们，反而差点被它们衍生出来的问题给难住了？甚至连借助外物（长灯守护）去处理与它们相关的‘磨损’时，都搞得一团糟，最后还需要别人来帮你擦屁股？”
默摊了摊手，脸上写满了“这说不通啊”的表情。然后，她开始了她的“对比教学”，目光在在场几位拥有主宰级权柄的存在身上一一扫过，语气愈发“恨铁不成钢”：
“你看昂——”
“璃雪姐姐，” 她先指向清冷如雪的冰璃雪，“是冰雪的主宰。冰川凝固，雪花飘落，寒潮席卷……但凡与冰雪相关的法则与现象，哪个不在她的掌控之下？秩序井然，从不掉链子。”
“清漓，” 她自然地将手臂挽紧自家夫君，语气带着自豪，“是水的主宰。江河奔流，大海无量，云雾雨露……水之万象，皆由其意而动，维系着天地间最重要的平衡之一，何曾出过这等纰漏？”
“情儿，” 她看向眨巴着大眼睛的艾珍，“是情感的主宰。虽然这丫头有时候闹腾了点，但七情六欲，悲欢离合，这世间最复杂多变的情感潮流，她也能梳理得明明白白，没见哪个情绪风暴能失控到需要别人来帮忙平息的。”
“光仙子白光莹，” 她目光转向与庞尊站在一起的光之仙子，“主宰光与影之力，光暗交替，明灭生辉，也算是光与影的主宰吧？人家配合得多好？”
“雷电尊者庞尊，” 她甚至没放过庞尊，虽然语气略带调侃，“掌管雷电之力，霹雳雷霆，天威浩荡，算是雷电主宰不过分吧？虽然脾气爆了点，但雷电之力本身，可没见他控制不住劈到自己头上。”
“时希姐姐，” 她看向时间公主，语气带着敬意，“是时间之神，维系时间法则流淌，过去未来，因果循环，算是时间主宰不过分吧？时间可曾因她而混乱过？”
“花翎姐姐，” 最后，她看向温柔的花翎，“司掌生灵，是生命之母，孕育万物，慈悲济世，算是生命主宰不过分吧？生命轮回，可曾因她而停滞或暴走？”
默将这一连串的例子抛出来，每一个都是那么的光辉熠熠，掌控力十足。然后，她将目光重新钉死在脸色已经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的黎灰身上，发出了灵魂拷问：
“同样是主宰，执掌的也都是宇宙间至关重要、甚至更为诡异强大的力量（暗物质与黑洞），怎么就到了你这里……”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黎灰心上：
“……就需要帮忙了呢？”
“怎么就你……这么拉胯呢？”
“拉胯”这两个字，如同最终的审判，将黎灰钉在了耻辱柱上！
黎灰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羞愤、屈辱、不甘、还有一丝被戳到痛处的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连一个有力的例子都举不出来！默说的，全是血淋淋的事实！
然而，默的“公开处刑”还未结束。她似乎觉得火力还不够集中，又巧妙地开始“发动群众”。
她将目光转向一旁摇着扇子、看戏看得正欢的颜爵，笑眯眯地问道：
“颜爵，你身为司仪，见识广博，又和御王是曾经的灵犀阁老同事了。对于这位……嗯，表现如此‘突出’的同事，你怎么认为呢？”
这一手“祸水东引”极其精妙，直接把颜爵也拉下了水，逼他表态。
颜爵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狐狸耳朵几不可察地抖了抖。他看了看脸色难看到极点的黎灰，又看了看一脸“纯良”等着他回答的默，心中暗骂这丫头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但他反应极快，扇子“唰”地一合，干笑两声，打着哈哈道：“这个嘛……咳咳，黎灰兄……或许……或许是对新接触的神器不太熟悉？嗯，对，是不太熟悉……” 他试图和稀泥，但语气中的勉强任谁都听得出来。
默对颜爵的和稀泥不置可否，她的杀手锏还在后面。她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转向议事厅某个一直笼罩在朦胧星光中的角落，提高了音量，用一种“发现救星”般的语气喊道：
“对了！星尘哥哥！”
“我记得，你好像……也能随手打开黑洞，玩得挺溜的来着？”
随着她的呼唤，那片朦胧的星光微微荡漾，一个身影缓缓浮现。来人周身仿佛萦绕着无数细碎的星辉，容貌俊美而神秘，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慵懒气质，正是幕天阁中行踪飘忽、执掌星辰与部分空间奥秘的星尘。
星尘似乎刚被吵醒，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才看向场中，目光在默和狼狈的黎灰之间转了转，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默指着黎灰，对星尘说道，语气带着一种“你快来教教这个差生”的无奈：
“正好，星尘哥哥，你过来教教这位……令人头疼的黑洞主宰。”
“省得他下次再因为自家‘一亩三分地’的事儿，跑来麻烦大家，还差点把天捅个窟窿。”
星尘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加玩味了，他上下打量着黎灰，那目光，仿佛在打量一件有趣的玩具。
而御王黎灰，在默这一连串的对比、质问、公开处刑以及最后的“请外教”之下，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喉头一甜，一口暗金色的本源之血猛地喷了出来，身体摇摇欲坠，道心近乎崩碎！
幕天阁的这一课，对他来说，太过残酷，也太过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