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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固执地萦绕在鼻尖,混合着一种无声的焦灼。

临时隔离病房内,只有监护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证明着床上的人还活着。

林知意已经昏迷了整整两天。

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被雨水打湿的玉兰花瓣,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过于沉倦的睡眠。

唯有微微蹙起的眉心和偶尔无意识的轻颤,泄露着身体深处的不适与挣扎。

陈晚风就坐在紧挨着她病床放置的行军床上。

他背脊微躬,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握抵在额前。

这个姿态让他看起来像是被无形的重担压垮,又像是在进行一场虔诚的守夜。

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

救援队送来的食物原封不动地放在一旁,冷了又热,热了又冷。

他毫无食欲,所有的感官都系于床上那个人身上。

陈晚风的目光,几乎从未离开过林知意。

生怕一眨眼她就会再次消失。

林知意每一次因不适而发出的极轻呓语,都会让他立刻抬起头,身体下意识地前倾,仿佛随时准备冲过去,替她承受所有苦痛。

一个年轻的护士走了进来,将托盘放下:“陈队,例行检查和采样。”

当护士准备掀开被子为林知意抽血时,陈晚风立刻站起身,挽起袖子:“我来。”

他亲自小心翼翼地卷起她的衣袖,露出那段过于纤细的手臂,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血管有点细,可能不太好找。”护士小声提醒。

陈晚风没有说话,下针格外谨慎。

直到采血完成,贴上胶布,他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重新坐回那张行军床上。

夜晚,病房里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壁灯。

光线将陈晚风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无法入睡,也不敢入睡。

“知意。”陈晚风的声音极轻,手放在林知意的额头上,手掌盖住了她淡粉色的伤疤,大拇指摩挲着她毛茸茸的头发。

这样真实的触感,简直是不可思议。

只是念出这个名字,喉咙就像被砂纸磨过般生疼。

“你怎么能能把我忘记了呢?你想杀了我吗?”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无论如何都不会……”

这些低语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第三天,隔离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李双双站在门口,她没有穿防护服,只戴着口罩。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病房内部。

林知意还在昏迷,陈晚风依旧守在床边。

他眼下的乌青更重,下巴的胡茬也冒了出来,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与颓丧中。

但那双看着林知意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燃烧生命力的专注。

她心中微涩,迅速移开视线,语气公事公办:“陈队,你们的检测结果出来了,连续三次都是阴性,确认没有感染。”

陈晚风微微地点了点头:“其他检查呢?”

李双双走到床边,将手中的影像片子对着光,指给陈晚风看:“林师姐的头部ct和核磁共振结果显示,左侧颞叶区域,有一个大约1.5厘米 x 1.0厘米的血肿。”

陈晚风的心口一疼,瞳孔紧缩。

李双双指的那片区域在影像上显示出一小块明显的阴影:“根据血肿的密度和边缘形态判断,这应该是旧伤,形成时间至少在一个月以上。”

“她的头部确实受过伤。”陈晚风喃喃地说道,“我猜,她在清河村又伤到了头部。”

李双双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继续说道,“位置比较关键,压迫到了海马体和部分相邻的颞叶内侧结构。这些区域与记忆编码和存储密切相关。”

她放下片子,看向陈晚风:“创伤性记忆缺失,很可能是当初头部受到猛烈撞击导致的硬膜下血肿所致。”

“那……能恢复吗?”他的声音干涩无比。

“有希望。”李双双肯定地回答,语气缓和了些,“好消息是,从片子上看,这个血肿正处于吸收期。边缘已经变得模糊,密度也在降低。这说明她身体自身正在努力清除这个血块。”

“通常这类小型硬膜下血肿,在保守治疗和身体自我修复下,是有可能被完全吸收的。”

陈晚风紧紧盯着那片影像上的阴影:“我知道了。”

记忆不是被永久的遗忘,只是暂时的封存。

她没有忘了我。

这个想法像一道光,刺破了他心中沉重的阴霾。

李双双顿了顿,提高了些许音量,确保他能听清:“另外,林师姐的路径给我们提供了很大的帮助,我们已经完成了对那片洼地区的全面排查和救援。所有居民都已安全转移,疫情没有扩散。”

这一次,陈晚风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下。

“林师姐真的很优秀。”李双双自嘲地笑了笑,“我还是不自量力了。”

陈晚风坐在床边,替林知意掖了掖被角,声音柔和:“你们都很优秀,只是她特别笨,不怕死而已。”

李双双看着这个卸下了所有冷漠和凌冽的男人,沉默了片刻。

陈晚风不再是那个在救援现场永远冷静自持、令行禁止的教官,现在她只看到了一个固执又脆弱的男人。

想到这些变化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她就内心发酸。

“你们的隔离解除了。”李双双压下心底的失落和酸楚,“照顾林师姐的时候你也顺便照顾一下自己。”

陈晚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床上的人。

“别让她醒了看到你这个样子。”李双双说完便轻轻带上了门,将这一方充斥沉重爱意的空间,还给了他们。

门关上的轻响之后,病房内重归寂静。

陈晚风缓缓伸出手,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描摹着一下林知意安静的睡颜。

“听到了吗?”他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他们都夸你呢……”

“快点好起来吧,”陈晚风低声祈求,“到时候咱们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