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班的霍乱疫情,在各国救援力量的合力围剿下,如同被堤坝勉强拦截的洪流。
核心区域的狂潮被扼住,但边缘地带仍在不断渗出危险的暗涌。
希望之光作为民间组织,主动承担起了收治周边零散病例的任务。
希望之光驻扎在疫区的基地十分忙碌,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草药混合的气味。
不断有新的轻微症状患者被送来,大多是来自周边棚户区的贫民。
诺姆萨正用当地语言大声指挥着志愿者分发口服补液盐,声音已经沙哑。
角落里,几个病情稍重的患者躺在临时搭建的地铺上,由医护人员进行静脉输液。
林知意终于彻底拆掉了双手的纱布,新生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粉色,但十指已然恢复了往日的灵活与力量。
她几乎是立刻向卡比尔医生请缨返回前线。
“林,你确定吗?”卡比尔医生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欣慰与担忧的交织。
他仔细仔细查看着那些已经愈合但仍显柔嫩的疤痕:“要知道,一旦重返现场,你的手很容易受伤,可能会面临感染风险。”
“确定。”林知意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简易防护服,然后当着卡比尔医生的面,将十指张开、握紧,再灵活地交替屈伸。
她甚至模拟着弹奏钢琴的流畅动作,“你看,好得特别彻底,卡比尔医生,你就让我归队吧。我感觉自己再闲下去,身体都要生锈了。”
卡比尔医生知道拦不住她,终于妥协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无奈又骄傲的笑容:“那好吧,我们的确很需要你。诺姆萨他们已经快撑不住了。”
诺姆萨和诊所的其他同事围了上来,脸上洋溢着真诚的喜悦。
“林!你终于回来了!”诺姆萨给了她一个虚虚的拥抱,避免交叉感染,“没有你在,感觉这里的效率都慢了一半!”
“是啊,你不在,我们做救援任务的时候特别慢。”另一位年轻的女护士说道。
林知意的回归,不仅仅是一个优秀劳力的回归,更是一种精神支柱的归位。
她的专业、果决和在混乱中维持秩序的能力,在希望之光是无可替代的。
身体闲了这么久,林知意也感觉一股力量在四肢百骸间蠢蠢欲动。
她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脖颈,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硬仗。
与此同时,在疫情最初爆发的卡图图拉片区核心地带,李双双带领的中国救援队先遣小队,已经像钉子一样牢牢楔在那里,建立起了相对稳固的隔离区和治疗点。
局面基本可控,但空气依旧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这时,一个紧急情报通过对讲机传来,打破了这份紧绷的平衡。
“收到外围巡逻组报告,毗邻我核心区东北方向,一片因洪水形成的低洼地边缘,存在一个临时搭建且未被登记的非法窝棚区,里面报告出现了多名严重腹泻呕吐患者,症状高度疑似霍乱!”
情报员的声音带着急促。
“地形如何?能否车辆进入?”李双双沉声问道。
“不行,那里地形极其复杂,是被洪水反复浸泡的泥沼,土质松软,坑洼不平,车辆和大型设备根本无法进入。而且……”
情报员顿了顿,语气凝重:“连最熟悉地形的本地志愿者都面露难色,私下里称那里为‘被诅咒的洼地’,不愿意带头进入。”
李双双穿着密不透风的白色防护服,立刻带人赶到洼地边缘的高处,护目镜下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她透过镜片,审视着下方那片被泥水、垃圾和绝望笼罩的区域。
棚屋低矮歪斜,污水横流,空气中仿佛都漂浮着肉眼可见的危险因子。
作为先遣队员,她必须权衡:派队员深入,风险极高,可能造成非战斗减员;不进去,里面的人可能只能在绝望中等待死亡。
责任与安全在她心中激烈拉锯,让她一时难以决断。
她攥紧了手中的对讲机,队员们都在等待她的指令,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就在这片死寂的权衡与压抑之中。
一道身影,没有任何预兆,如同划破浓密乌云的一道凌厉闪电,从李双双视野的侧前方“嗖”地一下疾掠而过。
李双双的瞳孔骤然收缩,愣在当场。
那身影穿着普通的防护装备,动作却矫健得惊人,没有丝毫停顿和犹豫,径直选择了一处相对稳固的落脚点,冲下了陡峭的斜坡。
她的脚步稳健地踏进浑浊的泥水,溅起浑浊的水花,身形却在湿滑的坡面上保持住了平衡,坚定地朝着那片连死亡都似乎要绕行的禁区中心奔去。
阳光在她身后勾勒出耀眼的金边,那飞扬的发丝和迅捷如风,一往无前的背影,带着一种强烈的冲击力,瞬间撞入了所有人的视野。
李双双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那矫健的身手,那种精准判断路线、有效利用地形的专业素养,以及那种毫无畏惧的气场,让她心头莫名一震。这绝不像普通的志愿者或慌乱的本地居民。
这不像普通的志愿者或本地居民。
就在她侧身准备进入棚户区的时候,棚屋外一根断裂铁丝网勾住了她口罩一侧的挂绳。
她没有注意到,只听“撕拉”一声轻响,挂绳应声而断!
白色的口罩,如同凋零的花瓣,从她脸上飘落,翻滚着掉入泥泞之中。
出于安全本能和严格的防护意识,她立刻中止了前进,迅速往回退到了相对安全的上风区域,然后果断地回头,朝着后方高地处喊道:“诺姆萨,口罩!”
声音清亮而镇定,没有一丝慌乱。
那张原本被严密遮挡的脸,清晰地暴露在德班灼热的阳光下,清丽而炫目。
李双双的身心如遭重锤暴击,大脑一片空白。
一个早已烙印在她潜意识里的名字脱口而出,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喃喃道:“林…知…意?!”
“马上!”
被林知意提前安排在后方接应的诺姆萨反应极快,立刻从医疗包里掏出一个独立包装的崭新口罩,精准地抛给了下方的林知意。
在稍高一些的坡道上,陈晚风正弯腰仔细检查着刚运送过来的一名重症患者的瞳孔反应和皮肤弹性,他神情专注,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冷硬而清晰。
“哎!那不是小记者喜欢的女孩吗?”一个年轻队员率先注意到了洼地边的骚动,压低声音惊讶地说。
“是啊,她居然是个救援队员。”
“我的天,她刚才是不是冲下去了?太勇了吧!”
队员们细微地骚动了起来,陈晚风下意识抬眸,看了过去。
漫不经心的目光,在接触到那张正在戴口罩的侧脸的瞬间,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