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先生的叹息声在死寂的山洞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凝重。
他目光首先落在余多身上，看到余多苍白如纸的脸色、嘴角未干的血迹以及那强行催谷后难以掩饰的虚浮气息，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他屈指一弹，一道温和醇正的内力隔空渡入余多体内。
余多只觉得一股暖流迅速游走四肢百骸，如同春阳化雪，不仅稳住了他翻腾的气血，连丹田因强行催动幽泉晶石而产生的针扎剧痛也缓解了大半。他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感激地看向莫大先生：“多谢前辈。”
“无妨。”莫大先生微微颔首，目光转向被余多护在怀中、依旧昏迷不醒的伊晨。他上前一步，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搭在伊晨腕脉之上，闭目凝神探查片刻。
“还好，只是被‘幽冥引魂香’迷晕，邪气尚未侵入心脉，稍后喂她服下本派的‘清心玉露丸’，静养片刻便可无碍。”莫大先生收回手，语气稍缓。
余多闻言，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长长舒了口气。
这时，莫大先生才将目光投向那个倚着石壁、双臂尽碎、气息奄奄的黑衣人。他的目光变得平静而深邃，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本就重伤濒死的黑衣人如同被无形的山岳压住，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眼中充满了绝望。
“幽冥道，‘鬼影’司徒幽。”莫大先生缓缓叫出了黑衣人的名号，声音平淡无波，却让黑衣人浑身一颤，“以活人精血为祭，强行架构不稳定的小型‘幽冥通道’，你们的手，伸得太长了。左冷禅许了你们什么好处，竟让你们敢如此肆无忌惮，在我衡山地界行此逆天邪术？”
黑衣人司徒幽惨笑一声，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嘶声道：“莫大……咳咳……成王败寇……何必多言……要杀便杀……教主……会为我报仇的……你们……谁也逃不掉……归墟……终将……”
他的话未说完，莫大先生眼中寒光一闪，不见他如何动作，怀中的胡琴却自发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鸣响！
嗤！
一道比发丝还细、几乎透明的音波气劲瞬间掠过司徒幽的咽喉！
司徒幽的瞳孔骤然放大，后续的话语戛然而止，喉咙处出现一道极细的血线。他脸上的狰狞、恐惧、不甘瞬间凝固，脑袋无力地歪向一边，气息彻底断绝。
这位在幽冥道中地位不低、武功诡谲的“鬼影”，就此伏诛！
莫大先生出手果断狠辣，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显然是不想再听其聒噪，更是杜绝了任何意外发生的可能。
余多看着司徒幽的尸体，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更加沉重。幽冥道、炼尸堂、嵩山派……这些势力为了“归墟”和所谓的“种子”、“钥匙”，已然无所不用其极，其疯狂和残忍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莫大先生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邪魔外道，死不足惜。只是如此一来，与幽冥道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左冷禅与之勾结，已成事实。”
这时，刘正风也带着一众精锐弟子匆匆赶到了洞外，看到洞内情形，尤其是那四具化为干尸的衡山弟子，皆是面露悲愤之色。
“掌门师兄！余少侠！你们没事吧？”刘正风急步进来，看到余多和伊晨无恙，才松了口气，随即痛心道，“这……这都是我巡山队的弟子！这群天杀的邪魔！”
“厚葬他们，抚恤家人。”莫大先生语气沉重地吩咐道，随即看向那已被毁去的血色法阵残留痕迹，眼神变得更加幽深，“以活人精血和邪器强行架构临时通道，风险极大，且极不稳定，通常只为传送死物或讯息。司徒幽不惜代价也要在此地尝试，其所图绝非仅仅掳走伊晨姑娘那么简单……”
余多心中一动，猛地想起司徒幽最后未说完的话，以及那黑色漩涡中传来的恐怖嘶吼，不禁问道：“前辈，他最后提到的‘那边’……还有那声嘶吼，难道是……”
莫大先生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幽冥道信奉所谓‘幽冥之主’，据其教义所言，存在于某个遥远的异度空间。他们架构通道，或许并非想将伊晨姑娘传送到某处，而是想……将她献祭给某个存在，或者，接引某种力量降临……幸好通道极不稳定，且被你我及时打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献祭？接引力量？余多听得背脊发凉，一阵后怕。伊晨的“神农本源”，对于这些邪魔外道而言，竟是如此重要的“资源”！
“此地不宜久留。”莫大先生道，“正风，带人清理此地，务必处理干净所有邪法痕迹，勿留后患。余小友，你带上伊晨姑娘，随我回静竹轩。”
“是。”余多和刘正风同时应道。
余多小心翼翼地将伊晨抱起，跟着莫大先生向外走去。经过司徒幽的尸体时，他目光扫过，忽然注意到对方破碎的衣襟内，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他心中微动，趁着刘正风等人注意力在清理现场，不动声色地俯身，用指尖极快地将其勾出——那似乎是一块非皮非帛、触手冰凉柔韧的黑色碎片，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绘制着扭曲复杂的图案和难以辨认的符文，与之前那枚令牌上的气息同源，却更加古老晦涩。
余多来不及细看，迅速将其纳入袖中，若无其事地跟上莫大先生。
回到静竹轩，莫大先生亲自为伊晨喂下一枚清香扑鼻的玉色药丸。不过片刻，伊晨嘤咛一声，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伊晨！你感觉怎么样？”余多连忙上前，关切地问道。
伊晨眼神 initially 有些迷茫和惊恐，看到余多和莫大先生，才渐渐安定下来，虚弱地道：“余大哥……莫前辈……我……我好像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没事了，已经安全了。”余多温声安慰道。
莫大先生看着伊晨，沉吟道：“伊晨姑娘，你身负‘神农本源’之事，恐怕已被嵩山派和幽冥道知晓。此次他们未能得手，绝不会善罢甘休。今后你的处境，将异常危险。”
伊晨小脸一白，紧紧抓住了余多的衣袖。
余多眉头紧锁，沉声道：“前辈，那我们该如何是好？”经此一事，他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单凭他一人之力，想要在虎视眈眈的嵩山派和诡异莫测的幽冥道手中护伊晨周全，难如登天。
莫大先生目光扫过两人，缓缓道：“为今之计，或有一处可暂保安全。”
“何处？”余多和伊晨同时问道。
“恒山派，见性峰，无色庵。”
莫大先生缓缓吐出几个字：“恒山派掌门定闲师太，修为高深，为人刚正不阿，且恒山派皆是女尼，环境清幽，易于守护。更关键的是，定闲师太早年曾欠下药王村一份大人情，于情于理，都会尽力护佑伊晨姑娘。且恒山派远离嵩山势力核心，左冷禅的手一时也难以伸到那里。”
余多眼神一亮，这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恒山派同为五岳剑派之一，其实力不容小觑，足以震慑宵小。而定闲师太的为人，他也有所耳闻，确实值得托付。
“只是……”余多又有些犹豫，“此去恒山路途不近，途中恐怕……”
“老夫会修书一封，你带予定闲师太。此外……”莫大先生看向余多，目光深邃，“你也需同行。一则护送伊晨，二则……你的‘麻烦’，留在衡山，目标太大，反而会为衡山引来更多祸端。出去避一避，或许能暂得清静，也能……历练一番。”
余多心中一凛，明白了莫大先生的深意。他是“种子”，是风暴的中心，留在哪里，哪里就会成为漩涡。离开，既是为了伊晨的安全，也是为了衡山派的安宁，更是对他自身的一种磨砺。
“晚辈明白了。”余多郑重应下，“何时动身？”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莫大先生道，“你们准备一下，今夜子时，老夫会安排一条隐秘路径送你们下山。切记，此行务必隐秘，绝不可泄露行踪。”
是夜，子时。
月色朦胧，万籁俱寂。
在莫大先生亲自安排下，余多背着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仍有些虚弱的伊晨，沿着一条仅有历代掌门才知的隐秘小径，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衡山派。
回首望去，夜色中的衡山轮廓模糊而巍峨。
前路漫漫，凶险未知。
新的征程，已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