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边,死一般的寂静。
之前还在叽叽喳喳议论的村民们,此刻全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个个张着嘴,瞪着眼,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同一种情绪。
那不是震惊,也不是好奇。
而是面对无法理解的、远超认知极限的伟力时,最原始的……恐惧。
几个胆子小的妇人,已经两腿发软,直接瘫坐在了泥地上,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山神爷爷发怒了”。
在他们看来,这根本不是人能造出来的东西。
这是妖法!
这是神迹!
而站在那两台“怪物”旁边,衣衫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林墨,在他们眼中,就如同那驱使着雷电与火焰的神明!
人群中,张县长带来的那几个干部,脸色一个比一个白。
刚才还说风凉话的那个干部,此刻正死死地抓着张县长的胳膊,手抖得跟筛糠一样。
“县……县长……这……这……”
他“这”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张县长没有理他。
他死死地盯着那台水力锻锤,盯着那块原本坚硬无比的铁锭,在千斤重锤一下又一下的恐怖锻打下,如同面团一般被轻易地压扁……
火星如同绚烂的烟花!
他又看向另一边。
那座葫芦状的炼钢炉,在水力鼓风机的疯狂加持下,正喷吐着近乎白炽的火龙,炉口周围的空气都因为高温而扭曲。
这哪里是机器!
这分明就是两条被锁链拴住的钢铁巨龙!
一条,掌管着焚烧万物的烈焰。
另一条,掌管着粉碎一切的力量!
而它们的锁链,就握在那个年轻人的手中。
张县长感觉自己的喉咙干得快要冒烟,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这意味着,那些需要几十个铁匠挥汗如雨、敲打上千上万次才能成型的复杂农具,现在只需要几锤!
这意味着,那些过去想都不敢想的、高强度的钢铁零件,可以被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来!
这意味着……
张县长的脑海里,轰然炸响了四个字。
工业革命!
他曾在某本内部参考书上看到过这个词。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概念。
可现在,这个概念,就以一种无比粗暴、无比震撼的方式,活生生地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哐当!”
随着最后一声巨响,王大锤扯着嗓子大吼一声:“停!”
几个壮汉立刻冲上去,将一块巨大的挡板,插入了水车的叶片之间。
水流被隔断。
那头咆哮的巨兽,像是耗尽了力气,慢慢地,不甘地停了下来。
水力锻锤的巨响消失了。
水力鼓风机的咆哮也随之平息。
王大锤和几个伙计,用铁钳夹起那块已经被锻打成型的铁板,“嗤啦”一声扔进了旁边的冷却水池。
一大股白雾蒸腾而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跟了过去。
王大锤颤抖着手,将那块已经冷却的铁板捞了出来。
那是一块厚实的犁头。
通体闪烁着一种深沉的青黑色光泽,表面光滑如镜,线条流畅,充满了力量感。
比他这辈子见过的任何一个犁头,都要完美!
“林……林先生……”
王大锤捧着那个还带着余温的犁头,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步步走到林墨面前。
他的双腿一软,就要跪下。
“扑通!”
林墨一把扶住了他。
“王总工,你这是干什么。”
王大锤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哗哗地往下流。
“林先生……我王大锤……我这辈子……值了!”
他看着手里这个完美的造物,又看了看远处那两台如同神造的机器,声音哽咽。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格物’了!我终于知道了!”
他身后的张木匠和所有参与了建造的工匠们,也都红了眼眶。
他们看着自己的作品,看着这震撼人心的一幕,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豪和激动,从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
这是他们造的!
是他们亲手,把神仙用的东西,给搬到了凡间!
张县长推开挡在身前的所有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他一把抓住林墨的手,那双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林先生!你……你真是太历害了!你知道你造出了什么吗?”
张县长激动得语无伦次。
“这不是机器!这不是机器啊!”
“这是印钞机!是能下金蛋的母鸡!是咱们县,不,是咱们省未来几十年的根基啊!”
他指着那两台机器,激动地对身后的干部们吼道:
“都看清楚了!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
“有了这东西,我们一天能造出过去一年都造不出的农具!全县的粮食产量要翻多少番?”
“有了这东西,我们就能自己造拖拉机的零件!自己造抽水机的零件!我们杏花镇,以后就不是杏花镇了!是杏花工业区!”
“这……”
身后的干部们,被县长这番话彻底点醒,一个个倒吸一口凉气,再看向那两台机器时,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看怪物。
而是看一座座闪闪发光的金山!
张县长深吸一口气,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一种近乎请求的语气,对林墨说道:
“林先生,您也知道,咱们杏花县,在咱们省,一直是最落后的县。”
“可一旦得到您的这种技术支持,我相信,用不了几年,咱们一定会发展成全省最好的县。”
“所以,我想聘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