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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听雪楼内,光线昏沉,唯有那一声长剑坠地的脆响,仍在粗大的梁柱间反复回荡,一遍,又一遍,执拗地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撞击着他们濒临破碎的认知。

李牧背靠着冰冷龟裂的墙壁,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

喉咙深处,满是腥甜的铁锈气。

可他感觉不到身体的痛楚。

所有的感官,所有的心神,都凝固在了脑海中反复回放的那一幕。

那根白皙修长的手指。

以及,那一句轻描淡写,却比万钧雷霆更沉重的判词。

“你的剑,尚有形。”

有形……

有形!

李牧的瞳孔剧烈收缩,血丝从眼眶边缘疯狂蔓延。

他的剑,有三尺青锋的剑身,有吹毛断发的剑刃,有璀璨夺目的剑光,有裂石穿云的剑气!

这怎么会是错?

剑,本就该有形!

若无形,何以为剑?若无锋,何以杀敌?

这是他自握剑之日起,便被灌输的真理,是他穷尽半生光阴,一砖一瓦,呕心沥血构筑起来的剑道世界!

而此刻,地基被人一指抽走。

整个世界,在他眼前,轰然崩塌,化作漫天尘埃。

陆景和其他几位出身不凡的年轻修士,早已被方才那神迹般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他们僵在原地,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大气不敢出。

他们看秦渊的眼神,再无半分同辈论交的意味。

那不是在看一个人。

那是在仰望一尊披着人皮,行走在人间的……神只。

就在这死寂凝固到几乎要滴下水来的氛围中,一缕清雅绝伦的花香,忽然破开了这凝固如铁石的沉闷。

谷婉清起身。

她莲步轻移,裙摆拂过地面,未曾沾染一丝尘埃。

她走到秦渊面前,在一众骇然的目光中,盈盈一礼。

她的姿态从容依旧,好似方才那场足以载入修行史册的惊世对决,于她而言,不过是席间一场转瞬即逝的寻常歌舞。

“秦兄手段通天,婉清佩服。”

她的声音柔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送入每个人耳中,将他们从神魂冻结的状态中唤醒。

“不知秦兄所言的‘虚空’,是否便是‘心’之所向?”

众人皆是一怔。

濒临崩溃的李牧,也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抬起头。

他涣散的瞳孔里,硬生生挤出一丝期盼与渴求。

他也想知道答案。

那个答案,或许是他重塑剑心的唯一机会。

秦渊的目光,终于从气息萎靡的李牧身上移开,落在了这位气质如兰的百花谷仙子身上。

他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正视的意味。

这个女人,比那个只知埋头挥剑的蠢货,看得更深,更透。

秦渊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心,无形,亦无所不容。”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天地的律动。

“虚空,乃心之显化。”

寥寥数字,却似天道纶音,让谷婉清那双清冷的眼眸骤然亮起,绽放出惊人的神采。

她抓住了那一闪而逝的灵光,立刻追问。

“我百花谷修行,重在一门‘养心诀’。讲求‘静心’,以内观己身,外观枯荣,体悟自然,洗涤杂念,以求心境空明,不染尘埃。不知与秦兄的境界相比,又当如何?”

这已不是平辈的请教。

这是以自身之道,向更高远的大道,发出的求证!

“‘谷心’非‘静’,乃‘容’。”

秦渊的回答依旧平静,却字字珠玑。

他伸出那根刚刚抹去了一片剑海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清茶。

“静,是止水。”

“杯中之水,固然清澈,不起波olián漪。可若投石,则涟漪不止。若入墨,则满杯皆黑。”

他的指尖顿住,随即,缓缓抬起,指向了窗外。

指尖越过楼下奔流不息的小溪,越过岸边的垂柳,最终,指向了那条横贯天地,浩浩汤汤,奔流入海的望川大江。

“容,是江海。”

“江海纳百川,泥沙俱下,清浊并蓄,却不改其浩瀚。它容纳污浊,亦涤荡污浊,终能使万物沉淀,回归清明。”

这番话,如洪钟大吕,在谷婉清的心湖之中轰然炸响!

她的娇躯剧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止水与江海。

一者求“净”,一者为“容”。

一者避世,一者入世。

一者被动守护,一者主动净化。

境界高下,已非云泥之别,而是天壤之判!

她的“养心诀”,是苦心孤诣地守着自己这一方小小的池塘,耗费心神去过滤每一丝杂质,生怕被外界的污浊所染。

而对方的道,本身就是一片包容万物、涤荡万物的自信之海。

何须避?何须守?

“江海……涤荡污浊……”

谷婉清低声呢喃,眸光剧烈闪烁,其中有迷茫,有震撼,更有破开心障的顿悟之光。

她猛然抬头,声音都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敢问秦兄,您所说的‘容’,是否连世间最深重的恶念、最偏执的执着,也能容纳,甚至……将其净化?”

秦渊的目光落在她激动的脸上,眼神平静无波。

他想起了那块神秘的骨片。

想起了那五道足以让元婴真君都神魂俱灭,彻底沦为魔头的滔天恶念。

它们曾如最污秽的洪流,咆哮着冲入自己的心湖。

却连一朵最微末的浪花都未曾掀起,便被那片无垠的虚无彻底吞噬,消解,归于空寂。

他没有回答。

但他的沉默,已是最好的回答。

谷婉清读懂了。

她那张素来淡漠如仙,仿佛万事不萦于心的脸庞上,终于被一种极致的震撼与敬畏所占据。

她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与眼前这个男人的差距。

那不是术法神通的差距,不是灵力高低的差距。

那是“道”的层次,是生命格局的根本不同。

她穷尽心力,只为修得一杯不起波澜的净水。

而眼前之人。

他,就是大海。

“秦兄境界,非我等所能揣度。”

谷婉清缓缓躬身,对着秦渊,深深一揖。

这一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郑重,更虔诚。

那不是同辈间的礼节,而是弟子对师,是凡人对道。

“婉清,受教了。”

她退回原位,安静坐下,闭上了双眼。可那双秋水明眸之下,却有万千星河流转,已然在瞬息之间,陷入了深层次的悟道之中。

见识了更高的山,她心中的那一丝骄傲彻底释然,取而代之的,是燃起了追寻更高境界的火焰。

看着一个失魂落魄,道心崩溃。

看着一个闭目悟道,气息流转。

陆景挠了挠头,只觉得这趟所谓的茶话会,开得实在是惊心动魄,匪夷所思。

他本以为这是同辈天骄之间,喝喝茶,吹吹牛,偶尔切磋一下的论道会。

搞了半天,是山脚下的泥猴子,在仰望山巅之上俯瞰云海的神明。

不过,他性子豁达,既没有李牧那身足以压垮自己的骄傲,也没有谷婉清那一点就透的玲珑慧根。

他只知道一件事。

一件无比重要,无比实在的事。

自己,抱到了一条前所未有的,神仙大腿!

这位秦兄,简直是神仙里的神仙,大腿中的大腿!

他看向秦渊,脸上的敬畏迅速被一种火热的崇拜所取代,他搓着手,嘿嘿一笑,打破了这玄之又玄的氛围。

“那个……秦兄。”

“李兄问了剑,谷仙子问了心,都太玄乎了,我听得脑壳疼。”

“我这人比较实在,就想问问,您看我这寒江派的‘覆海掌’,还有救吗?”

说着,他竟真的从座位上站起身,也不管地方够不够大,兴冲冲地在原地拉开了架势。

这位憨直的汉子,竟是想让秦渊当场为他指点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