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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将军府的书房内,窗棂透进的光线带着春日的明澈。苏和泰背着手,在光滑的地面上来回踱步,脚步却依旧沉重。他刚送走了俄国领事维特,对方那句“期待将军阁下公正的处理结果”言犹在耳,冰冷的目光更似实质,压得他心头憋闷。

“唉……”他长叹一声,身为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却要对洋人如此屈膝,连自己麾下得力的将领都难以保全,这种窝囊感让他胸口发堵。

唯一让他稍感安慰的是,李茂文办事妥帖,那个“李代桃僵”的计策细节已基本敲定——顶罪的死囚找好了,给江荣廷的“革职查办”文书也拟好了,只等他用印,便可执行,好歹能暂时堵住俄人的嘴,也给江荣廷留条后路。

他正想唤人催问李茂文处决死囚的具体安排何时呈报,书房外传来亲兵急促而低沉的禀报:“将军,三姓副都统阿保林大人有紧急密折呈递,言明……事关宁古塔分统江荣廷。”

“江荣廷?”苏和泰脚步一顿,眉头拧紧。阿保林与江荣廷素来不睦,此时上折,无非是落井下石。他有些不耐,但还是道:“拿进来!”

亲兵躬身而入,将一份密封的火漆公文高举过顶。苏和泰接过,撕开封印,抽出信笺,起初只是随意扫视,认为不过是些挟私报复的陈词滥调。

但看着看着,他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呼吸也变得粗重。当目光扫过“私购西洋克虏伯火炮,匿藏不报”、“虚报战功,贪墨巨额军资”、“勾结日本,往来密切,图谋叵测”等字句时,苏和泰的瞳孔骤然收缩,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颤抖。

“砰!”一声巨响,苏和泰狠狠一掌拍在身旁的紫檀木茶几上。“混账!无法无天!”他额角青筋暴跳,脸色涨红,胸膛剧烈起伏,怒吼声在书房内回荡,“他江荣廷想干什么?要造反吗?!”

先前因绥芬河事件对江荣廷产生的那点维护之意,此刻被这封措辞严厉、指控惊人的弹劾奏折冲击得粉碎。

擅杀俄兵尚可辩解为情急之下的冲突,但私购火炮,这分明是拥兵自重、其心可诛!

门外的亲兵吓得屏息垂首,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苏和泰猛地将弹劾奏折揉成一团,狠狠掼在地上,似乎犹不解恨,又上前用官靴死死碾了几脚。他喘着粗气,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厉声喝道:“去!立刻把李茂文给我叫来!快!”

不多时,李茂文匆匆赶到,踏入书房便感到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又见地上被揉烂踩污的纸团和暴怒的苏和泰,心中顿时一沉,知道必有惊天变故。

“将军息怒,何事让您如此动气?”李茂文趋前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自己看!好好看看!”苏和泰指着地上那团废纸,声音冰冷彻骨。

李茂文弯腰拾起,仔细地将纸团展开抚平,越是阅读,脸色越是凝重。

看完后,他沉吟良久,方谨慎开口:“将军,阿保林与江荣廷积怨已深,这弹劾之中,难免有夸大构陷之词。尤其是私购火炮一事,干系重大,若无真凭实据……”

“诬告?构陷?”苏和泰猛地打断他,眼神锐利,逼视着李茂文,“阿保林就是有泼天的胆子,他敢无中生有,捏造‘私购重炮’这等罪名吗?虚报战功、贪墨军资,或许司空见惯,可这重炮……你安排在宁古塔的眼线,就真的一点风声都未曾听闻?是江荣廷遮掩得天衣无缝,还是我们的人都成了瞎子、聋子?!”

这一连串凌厉的质问,让李茂文哑口无言,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确实,阿保林若非握有相当把握,绝不敢以此等罪名上奏。联想到之前一些关于江荣廷所部装备精良、火力异乎寻常的零散汇报,李茂文心中也已信了七八分。

苏和泰见李茂文神色变幻,沉默不语,更是确信了心中的判断。一股强烈的忌惮和危机感取代了部分的愤怒。一个手握重兵、又能私自搞到重炮的悍将,盘踞在边境要地,这简直就是一头卧在自己榻旁的猛虎!

“不能再等了!那个李代桃僵的计策,就此作废!”苏和泰斩钉截铁,眼中闪过决绝狠厉之色,“必须立刻将江荣廷拘拿,严加审讯,弄清他究竟意欲何为!”

他大步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空白令签,提起朱笔,略一凝神,便奋笔疾书:

“着即派李茂文,持本将军手令,率将军府卫队一营,火速前往宁古塔碾子沟,将宁古塔分统江荣廷即刻锁拿回吉林将军府,本将军要亲自审问!若其遵令前来则罢,倘若……”苏和泰笔锋一顿,墨迹淋漓地重重写下,“倘若其抗命不遵,或稍有异动,即以谋逆论处,剿平其部!此令,吉林将军,苏和泰。”

写罢,他取出将军大印,重重钤上。拿起这封沉甸甸的手令,递给李茂文时,苏和泰语气森然:“此事关乎社稷安危,本将军只能托付于你。记住,行动务求迅捷机密!连佟世功处,亦不得预先通报,以免消息走漏,酿成大患!”

李茂文双手接过手令,只觉重若千钧,手心一片冰凉。这道命令一旦执行,便再无转圜余地。要么江荣廷束手就擒,前途未卜;要么,便是碾子沟顷刻间血流成河。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躬身肃然道:“卑职明白!定不负将军重托!”

半个时辰后,一营五百余全副武装的卫队,在李茂文的率领下,悄无声息地开出吉林城,沿着官道,向着宁古塔方向疾驰而去。马蹄声如闷雷,踏碎了午后的宁静,也踏向了一场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