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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是在饥饿的呻吟和殷切的期盼中,一寸寸熬过去的。

沧州、登州、青州等地,尽管刘体纯竭力调配物资,推广土豆、红薯等救荒作物,但春荒的阴影依然笼罩着每一个人。

军营里,士兵的伙食从干饭变成了厚粥,再变成能照见人影的稀汤。民间,树皮、草根都成了抢手货,道路上时而可见倒毙的饿殍。

整个控制区都在勒紧裤腰带,苦苦支撑,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片正在奋力生长的绿色。

进入四月,天气明显转暖,持续的几场春雨更是如同甘霖。

田野里,去年秋播的冬小麦已经抽穗,在微风中泛起青绿色的波浪。

春播的谷子和高粱也已亭亭玉立,舒展着狭长的叶片。尤为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新引种的作物——玉米杆子壮实,已长至齐腰高。番薯(甘薯)的藤蔓匍匐在地,顽强地覆盖着田垄;马铃薯(土豆)的植株郁郁葱葱,地下的块茎正在悄然膨大。

这一片片虽然稀疏但充满生机的绿意,是支撑人们渡过难关的全部希望。

农夫们顶着日头,在田间精心除草、捉虫,眼神中充满了对收获的渴望。

青州工坊区,河流旁新建的“力工坊”内,巨大的轰鸣声取代了往日的沉寂。

第三台,也是目前最完善、功率最大的一台蒸汽机,正稳定地运行着。

石棉与铜环组合的密封件有效困住了强大的蒸汽,活塞在汽缸内不知疲倦地往复运动,通过复杂的连杆和巨大的飞轮,将磅礴的动力通过天轴和皮带,传输到工坊的各个角落。

只见几台经过改进的车床,在蒸汽动力的驱动下,以前所未有的稳定速度和力量旋转着,卡盘上的钢坯被锋利的车刀切削,发出连续而均匀的嘶鸣,金属碎屑如同流水般落下,很快一个精度颇高的火帽枪击锤部件便初具雏形。

旁边的铣床、钻床也都在同步工作,效率远超以往依赖人力或不稳定风力的时候。

刘体纯在宋应星、薄珏等人的陪同下,视察着这标志着生产力飞跃的一幕,心中欣慰,但眉头却并未完全舒展。他拿起两个刚刚车削好的、同样是火帽枪的击锤部件,仔细对比。

“宋先生,薄主管,你们看,……”

他将两个部件并排放在测量平台上,用卡尺测量后说:“这两个部件,功用完全相同,但仔细测量便可发现,尺寸上有微小的差异,加工的角度也略有不同。若在战场上,其中一个磨损了,需要更换,另一个却无法通用,这将极大影响战斗力和后勤保障。”

宋应星拿起卡尺仔细测量,果然如此,他叹服道:“将军明察秋毫!以往手工打造,或即便使用机床,因无统一尺度,工匠凭经验操作,确实难免有此弊病。”

“不仅如此,……”

刘体纯指着旁边堆放的各类零件,接着说:“螺钉螺母规格不一,枪管口径存在细微差别,甚至连火炮的炮弹,也未必能完全通用于同一型号的火炮。长此以往,我们的武器制造将陷入混乱,效率低下,且隐患丛生。”

他环视众人,语气斩钉截铁,不容一丝一毫反驳,这是上位者的气势,此刻尽显无遗。

“我们必须制定‘标准’!从今往后,无论是军械,还是民用器物,凡是需要批量生产的,都必须确立统一的标准!包括材料的选用、加工的工艺流程、成品的关键尺寸、公差范围等等!要做到任何一个零件,只要符合标准,在任何一件同型号的产品上都能完美适配!”

这个要求,对于这个时代的工匠而言,无疑是颠覆性的。但宋应星等人早已见识过刘体纯带来的种种“神迹”,对此虽感艰巨,却更多是兴奋。

“将军所言,实乃治本之策!”宋应星眼中闪烁着学者探求真理的光芒,点点头道:“此事关乎百工根基,老夫愿牵头负责!”

“好!”刘体纯满意扡应道。

“此事便由宋先生总揽,薄珏主管及工坊大匠协助。另外,将去年秋闱中选拔上来,精通数算、心思缜密的几个年轻士子,如陈子龙、顾炎武等人,也调入标准制定组。他们思路活络,正好将经世致用之学,用于此等实务。”

众人连连点头,没一个反驳的。如果是人手一个小本本,绝对会拿出来认真做笔记。

刘体纯看看大家神情,心里面比较满意。又进一步指示道:“首先从最紧要的火帽枪、各型火炮及其弹药开始,制定详尽的标准。然后逐步推广到蒸汽机零件、船舶构件乃至度量衡本身。我们要编撰一部《工部则例》,将来所有工匠,都必须按则例施工!”

一场悄无声息,却影响深远的“标准化”革命,在青州工坊内拉开了序幕。

卡尺、规尺、量角器等各种测量工具被更加严格地校准,标准的样板和模具开始被设计和制造,冗长而精确的数据表格被逐一填写……这枯燥的工作,将为沧州军未来的工业化之路,奠定最坚实的基石。

同一时间,一封来自汉口方向的加密情报,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汉中李自成的案头。

情报证实,第一批由清廷与何腾蛟秘密交易的粮食,共计约三千石,已由伍家的船队装载,自汉口启航,将溯汉水(东汉水)而上,预计数日后将进入陕南安康水域,然后转为陆路北运。现在是陕西灾情最严重,差不多已经“人相食”了,必须先运粮至西安,以解西北燃眉之急。

李自成捏着情报,眼中精光爆射,连日来因粮荒而积郁的愁闷一扫而空。他猛地站起身,大声道:“机会来了!刘芳亮、李过!”

“末将在!”两位骁将应声出列。

“命你二人,率领一万五千精兵,多为老营骨干,携带十日干粮,即刻出发!”李自成的指着舆图上汉水峡谷的一段,说道:“据斥候侦探,此地名为仙鱼滩,最宜设伏!水流湍急,两岸山高林密,正是用兵之地!务必全歼护粮敌军,将粮食一粒不剩地给朕夺回来!”

“谨遵圣谕!”刘芳亮、李过抱拳领命,脸上满是决绝与渴望。

是夜,汉中城门悄然洞开,一支打着各种杂色旗帜,却纪律严明的队伍,如同暗夜中流淌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没入南方的群山之中。

士兵们虽然面有菜色,但眼睛里却放着狼一样的凶光,他们知道,此行关乎他们的生死,成功,填饱肚子,大家继续活下去。

失败,口粮断绝。连走回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有任何其它的选择,这是他们唯一一个能够活下去的希望。

没有喧哗,没有吵闹,只有轻轻地马蹄声和偶尔的兵器撞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