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自南海神尼于绝情谷底救起小龙女,已过去月余。
这一日,晨曦微露,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断肠崖。南海神尼与小龙女并肩立于崖边,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幽谷,云雾在其间翻涌,透着彻骨的寒凉。
小龙女一袭白衣,依旧清丽绝俗,只是眉宇间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沉静,宛如古井无波。经过神尼以无上修为为其疗伤续脉,又得玉灵儿吸尽奇毒,她不仅伤势尽复,体内经脉更是被拓宽重塑,内力精纯浑厚尤胜往昔。然而,身体上的创伤易愈,心中的那份牵挂与约定,却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她的灵魂深处。
她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崖壁之上,那十六个以利器深深镌刻、历经风雨却依旧清晰的大字:
“十六年后,在此相会,夫妻情深,勿失信约。”
字迹深入岩石,带着一股决绝的力道与无尽的期盼,正是当年杨过在她跃下悬崖后,悲痛欲绝之际所留。
南海神尼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着那十六个字,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是感慨,又似是带着某种历经沧桑后的淡漠与不以为然。她轻轻开口,声音空灵,打破了崖边的寂静:
“想不到,你对你那位相公,用情竟是如此之深。跃下这万丈深渊,亦无悔无怨。”
小龙女闻言,缓缓收回目光,眼中泛起一丝罕见的温柔与坚定,轻声道:“过儿他……待我亦是如此。世间万物,在他心中,皆不及我重要。” 她的话语简单,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信任。
南海神尼却是微微摇头,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带着淡淡讽意的弧度。她仰头望向天际流云,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某个曾经同样风华绝代、却最终选择了所谓“大道”而辜负深情的白衣身影。
“男人的话,最是信不得的。”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凉薄,又隐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被岁月掩埋的痛楚,“当他们面临抉择时,口中所谓的深情,往往敌不过他们心中所追求的‘道’。权势、力量、长生、霸业……任何一样,都可能成为他们背弃誓言的借口。”
她的话语,像是一根冰冷的针,轻轻刺入了小龙女看似坚固的心房。小龙女黛眉微蹙,本能地想要反驳:“过儿不会的!他……” 她想起杨过为了她,甘愿放弃外面的繁华世界,陪伴她在幽暗的古墓中度日,“他是那么爱热闹的一个人,却愿意为了我,长居古墓,远离尘嚣。”
南海神尼转过身,正面看着小龙女,她的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既然你这般笃信于他,而你们又有这十六年之约……”
她略作沉吟,仿佛做出了某个决定:“也罢。你这十六年光阴,便跟在我身边吧。我此番入世,正欲在这中原之地游历一番,顺便……寻觅几个根骨上佳、心性纯良的苗子。”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十六个字,语气变得淡漠而笃定:“十六年后,若你那过儿心中依旧有你,不忘此约,如期前来这断肠崖寻你……我绝不阻拦,自会放你自由,让你们夫妻团聚。”
她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住小龙女:“但若是……十六年后,他未曾出现,或心中已无你之位……”
南海神尼的声音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决断:“那么,你便需随我返回南海大智岛,斩断尘缘,助我完成一件……关乎过往与未来的大事。”
这并非商量,而是告知。以南海神尼的修为与心性,既然说出了口,便不容更改。
小龙女娇躯微微一颤,抬眸迎上神尼那深邃如星海的目光。她看到了其中的不容置疑,也感受到了一种远超她理解的、庞大而复杂的因果纠缠。她深知,自己能死里逃生,全仗神尼出手,此恩重如山。而内心深处,她对杨过的信任固然坚定,但神尼的话语,以及这十六年漫长的等待,终究像是一层淡淡的阴霾,笼罩心头。
沉默良久,山风拂动她如雪的白衣与如墨的青丝。
最终,她缓缓低下头,声音轻灵却带着一丝认命般的平静:
“龙儿……谨遵神尼安排。”
她没有争辩,也没有发誓杨过必定会来,只是选择了接受这命运的试炼。十六年的光阴,既是等待,亦是了断。
南海神尼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向着下山的小径走去,白衣飘然,不染尘埃。小龙女最后望了一眼那十六个字,仿佛要将每一个笔画都刻入心底,然后默默转身,跟上了神尼的步伐。
两道白色的身影,一前一后,渐渐消失在断肠崖的晨雾之中,只留下那十六个饱含深情与期盼的大字,在崖壁上默默承受着风吹雨打,等待着十六年后,那个或许会来,或许永远不会来的身影。
命运的丝线,由此再次交织,十六年的约定,不仅关乎一段爱情的信誉,更悄然关联起了更广阔的天下格局与一段跨越了漫长岁月的恩怨情仇。